臘月二十九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孫玄就被窗外呼嘯的北風吵醒了。
他眯著眼楮看了看手表——已經七點多了。
身旁的妻子葉菁璇已經輕手輕腳地起了床,正在煤油爐子前燒水。
\"今天這麼冷,你再睡會兒吧。\"葉菁璇見他醒了,輕聲說道。她說話時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屋子里格外明顯。
孫玄搓了搓臉,掀開厚重的棉被坐起身來︰\"不睡了,吃完早飯送你去育兒所。\"他說話時牙齒不自覺地打顫,連忙抓起放在炕頭的棉襖套在身上。
屋外,整個小城還籠罩在冬日的黑暗中。孫玄推開門,一股刺骨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得他一個激靈。
院子里積了厚厚一層雪,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吃完早飯後,孫玄走到院子角落的棚子里,掀開蓋在摩托車上的油布。
這輛邊三輪摩托車雖然有些年頭了,但保養得不錯,發動機一打就著。
孫玄用抹布擦了擦座位上的霜,又檢查了一遍車況。
\"穿厚點,今天零下二十多度呢。\"孫玄回頭對正在出門的妻子喊道。
葉菁璇裹著一條藏藍色的圍巾,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楮,手里提著個布包,里面裝著午飯—兩個玉米面饅頭和一小罐咸菜。
孫玄想讓葉菁璇中午帶點好的,但葉菁璇死活不同意說是太打眼了,孫玄沒有辦法只能任由她了,但每天晚上在家里吃的都很不錯。
葉菁璇小跑著過來,坐在摩托車挎斗里,把布包緊緊抱在懷里取暖。孫玄發動車子,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響亮。
他感覺到妻子在後面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隔著厚厚的棉衣也能感受到那份溫暖。
摩托車緩緩駛出胡同,輪胎在積雪的路面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街道兩旁的平房頂上積著厚厚的雪,煙囪里冒出縷縷炊煙。
偶爾有幾個早起的人縮著脖子匆匆走過,看到摩托車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
\"這幾天天這麼冷,育兒所應該能早點下班吧?\"孫玄大聲問道,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
葉菁璇把臉貼在他背上避風︰\"嗯,所長說下午三點就能走。你記得把對聯買了,還有...咳咳...\"一陣冷風灌進她嘴里,引起一陣咳嗽。
孫玄感覺到妻子的不適,放慢了車速︰\"別說話了,把圍巾捂嚴實點。\"
孫玄把車停在育兒所門口時,已經有幾個孩子被家長送來了,一個個裹得像小粽子似的,臉蛋凍得通紅。
\"小伙子,又送送媳婦來啊?\"門口站崗的老張頭笑著打招呼,他穿著臃腫的軍大衣,帽子上結了一層白霜。
孫玄點點頭︰\"張叔,今天可真夠冷的。\"
葉菁璇下了車,整理了一下圍巾︰\"晚上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你別來接了。\"
\"那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孫玄皺眉,\"我下午準時來接你。\"
葉菁璇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點點頭,轉身進了育兒所。
目送妻子進了屋,孫玄搓了搓凍僵的手,重新發動摩托車。隨著太陽升起,街道上漸漸熱鬧起來。
供銷社門口排起了長隊,人們手里攥著各種票證,等著買年貨。
幾個小孩在路邊放鞭炮,\"啪\"的一聲響後傳來歡快的笑聲。雖然物資匱乏,但春節的氣氛還是讓這座小城煥發出難得的活力。
孫玄沒有心情在街上閑逛,這樣的天氣,他只想趕緊回家躺在熱炕上。
就在他準備拐進回家的胡同時,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是他三叔家的兒子孫虎,後面還跟著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
孫虎也看見了摩托車上的孫玄,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對身後的姑娘說了什麼,兩人一起走了過來。
孫玄把車停在路邊,熄了火。
\"玄哥,這麼早就出門啊?\"孫虎憨笑著打招呼,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軍綠色棉襖,鼻頭凍得通紅,說話時嘴里噴著白氣。
孫玄從摩托車上下來,跺了跺發麻的腳︰\"送你嫂子去育兒所。虎子,你今天不是應該上班嗎?\"
他瞥了一眼站在孫虎身後的姑娘,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件紅格子棉襖,低著頭不敢看他。
孫虎撓了撓頭,顯得有些局促︰\"那個...請了一天假,帶小麗去買點東西。\"
說著,他拉了拉身後的姑娘,\"小麗,這是我家堂哥,孫玄。\"
名叫小麗的姑娘這才抬起頭,怯生生地喊了聲︰\"玄哥好。\"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濃重的口音,臉蛋被寒風吹得紅撲撲的,一雙大眼楮水靈靈的。
孫玄點點頭,沖姑娘笑了笑︰\"你好。\"
然後他把孫虎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虎子,這什麼情況?三叔三嬸知道嗎?\"
孫虎的臉更紅了,他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麗,小聲回答︰\"還沒跟家里說呢...不過小麗爹娘都知道,她爹娘都在機械廠上班,她現在是臨時工...\"
孫玄挑了挑眉︰\"行啊你小子,你哥還沒對象呢,你倒先找上了。\"
孫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玄哥,你別笑話我了,小麗家成分好,她爹是廠里的八級鉗工,家里就她一個閨女...\"
孫玄听出了孫虎話里的意思,在這個講究成分的年代,家庭出身太重要了。
他拍了拍孫虎的肩膀︰\"行,你們去買東西吧,有空來家里坐坐。\"
回到摩托車旁,孫玄對小麗說︰\"小麗同志,虎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實在,干活也勤快。\"
小麗紅著臉點點頭,手指絞著棉襖的衣角。孫虎在一旁傻笑,顯然對堂哥的認可感到高興。
告別了這對小情侶,孫玄重新發動摩托車,心里琢磨著孫虎的事。
摩托車拐進一條的胡同,孫玄的家就在胡同盡頭。
孫玄把摩托車穩穩停在院門口,車斗里的鐵皮桶還在晃悠,里面裝著從空間拿出來的紅糖,是給懷孕四個月的妻子葉菁璇補身子的。
他拍了拍滿是雪粒的軍綠色棉服,哈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成了霜花。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院子里的積雪沒到了腳踝,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他解開圍巾甩了甩,雪沫子簌簌落在青磚地上,忽然瞧見廊檐下的掃帚倒在雪地里,竹枝上還掛著冰碴子。
“這是咋了?”孫玄撓了撓後腦勺,帽子上的積雪順著帽檐滑下來,落在脖子里涼颼颼的。
他彎腰拎起掃帚,竹柄凍得像塊冰,握在手里能感覺到指節在發麻。
剛要轉身往屋里走,腳下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掉了底的瓦盆,里面的煤渣混著雪水凍成了硬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