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貼著牆根走,避開大路,專挑那些狹窄的巷道,寒風刺骨,他們不得不把臉埋在大衣領子里,只露出一雙眼楮。
    快到牛棚時,王奕突然拉住孫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前方不遠處,一束手電光正在晃動。
    "巡邏的。"孫玄貼著王奕的耳朵說,熱氣在王奕的耳畔凝結成白霜。
    兩人蹲在一堵矮牆後面,屏住呼吸。
    手電光越來越近,他們甚至能听到巡邏人員的交談聲。
    "大過年的也不消停,這破差事..."
    "少抱怨,讓人听見了有你好看的。"
    腳步聲和手電光漸漸遠去,兩人才長出一口氣。
    "再等五分鐘。"王奕低聲說,他的手緊緊攥著裝飯菜的包袱,指節都泛白了。
    五分鐘後,確認巡邏的人已經走遠,兩人才繼續前進。
    終于到了牛棚,里面彌漫著一股潮濕和牲畜的氣味。
    王奕輕聲喚道︰“爹,娘,你們在嗎?”
    過了一會兒,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奕子,是你嗎?”王奕連忙走進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陳教授。
    他們蜷縮在角落里,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面容憔悴。
    “爹,娘,我們來看你們了,還給你們帶了飯菜。”
    王奕的聲音有些哽咽。
    孫玄也走了進來,把飯菜放在地上︰“叔叔阿姨,陳教授,快吃點吧,別餓著了。”
    眾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孫玄和王奕帶來的飯菜。
    雖然飯菜已經有些涼了,但大家卻吃得格外香甜。
    陳教授抬起頭,眼中滿是感激︰“謝謝你們兩個小伙子,大過年的還想著我們。”
    王奕的父親也說道︰“小奕,你和孫玄要照顧好自己,別管我們。”
    王奕搖了搖頭︰“爹,你們是我的父母,我怎麼能不管呢?”
    孫玄把酒瓶也遞了過去︰"王叔,還有這個,您和嬸子還有陳教授暖暖身子。"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王奕母親的聲音哽咽著,"這大冷天的,你們快回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我們再待會兒。"王奕固執地說道。
    "王叔、王姨、陳教授,你們最近怎麼樣啊,還能堅持下去嗎?"
    "好,都好,我們能堅持下去的。"王父的聲音比上次見面時沙啞了許多。"
    “你們別擔心我們,照顧好自己。"王奕的母親也說道。
    黑暗中傳來輕微的啜泣聲,不知是王母還是王奕。
    "陳教授您怎麼樣?"孫玄低聲問。
    “小孫,謝謝你們惦記著,我好著呢,就是有點擔心雨晴。"
    “陳教授,您老保重身體,雨晴那邊我會照顧的。”
    “好好好,小孫謝謝你啊。”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很晚了。
    孫玄和王奕起身告別︰“叔叔阿姨,陳教授,我們先走了,你們早點休息。”
    眾人揮手道別,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不舍和感激。
    孫玄和王奕走出牛棚,外面的寒風依舊凜冽,但他們的心中卻充滿了溫暖。
    他們剛走出不遠,就听見遠處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兩人趕緊躲進路旁的草垛里,屏住呼吸。
    "我剛才好像听見這邊有動靜。"一個粗獷的男聲說道。
    "大半夜的,誰會來這鬼地方?"另一個聲音不耐煩地回答,"趕緊巡完回去睡覺吧。"
    手電光在草垛附近晃了幾下,孫玄能感覺到王奕的身體緊繃得像張弓。
    幸好,巡邏的人沒有仔細搜查,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等確定安全後,兩人才從草垛里爬出來,身上沾滿了稻草。
    "回家吧。"孫玄拍拍身上的草屑,輕聲說道。
    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
    直到回到王奕家的小院,關上門,王奕才長舒一口氣,癱坐在炕上。
    "總算安全回來了。"他喃喃道。
    王奕點亮油燈,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上還帶著淚痕孫玄假裝沒看見,起身去倒了兩杯熱水。
    "喝點熱水暖暖身子。"他把杯子遞給王奕。
    王奕接過杯子,雙手緊緊握住,仿佛要從那點溫暖中汲取力量︰"玄子,謝謝你。"
    "謝什麼,咱們誰跟誰。”
    孫玄擺擺手,喝了一口熱水,熱氣順著喉嚨流進胃里,驅散了一些寒意。
    孫玄打破了沉默︰“奕子,不管以後怎麼樣,咱們兄弟都要相互扶持。”
    王奕點了點頭︰“那是肯定的,有你這個兄弟,我這輩子都值了。”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想著心事。外面的風更大了,吹得窗戶紙嘩嘩作響。
    油燈的光暈在土牆上搖曳,將兩個年輕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王奕突然從炕上爬起來,走向那個掉漆的老木櫃。
    櫃門發出"吱呀"一聲響,他彎腰從最底層摸出兩瓶積著灰塵的瀘州老窖。
    "玄子,再陪我喝會兒。"
    王奕用袖子擦去瓶身上的灰,玻璃瓶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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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拇指頂住瓶蓋用力一撬,"啵"的一聲,濃郁的酒香立刻在屋子里漫開。
    孫玄盤腿坐在炕上,看著王奕被燈光鍍上金邊的側臉。
    王奕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那是這兩年操心父母的事留下的痕跡。
    孫玄接過酒瓶時,“好,今晚咱們喝個痛快!"
    王奕抽出手,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上下滾動,一道酒液順著下巴滑進衣領。
    他抹了把嘴,眼楮亮得驚人,"就像那年冬天在麥草垛後面偷喝你爹的散酒一樣。"
    孫玄笑了,記憶隨著酒香浮上來。
    那年他們才十四歲,偷喝了小半瓶就醉得在麥草垛里睡到半夜,害得全村人打著火把找。
    王奕忽然壓低聲音︰"玄子,你說小芳現在在干什麼?"
    炕桌上的花生米只剩下零星幾粒,孫玄捏起一顆搓掉紅皮,掰成兩半分給王奕︰"這個點兒,知青點肯定熄燈了,說不定她正躲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給你寫信呢。"
    王奕咧著嘴笑了,露出那顆標志性的虎牙。
    “嘿嘿,你說這日子啥時候才能過去,哎,要是沒有這事,現在我可能已經結婚了。”
    孫玄沒接話,只是把兩人的酒盅又滿上。
    瓷盅相踫發出清脆的響聲,酒液晃出來,在炕桌上積成一個小小的湖泊,倒映著搖晃的燈光。
    三杯下肚,王奕開始大著舌頭背詩,背到"人生得意須盡歡"時突然卡殼,皺著眉使勁拍自己腦門。
    "莫使金樽空對月。"孫玄接上,伸手按住王奕自虐的手。
    王奕的手在發抖,掌心全是汗,孫玄這才發現他眼里汪著淚,在油燈下亮晶晶的。
    "我爹我娘..."王奕的額頭抵在孫玄肩上,聲音悶悶的,"牛棚那麼冷。"
    孫玄一口飲盡杯中酒,辣得眼眶發熱,他攬住王奕的肩膀,感覺掌下的骨頭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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