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魔都的某間咖啡廳。
陸明進門的時候，趙重山已經到了，
人還沒變，但精神氣兒已經不是上次在游戲交流會上那個躊躇滿志的老趙了。
整個人穿得一板一眼，西裝襯衫沒一絲褶，但頭發亂了幾根，眼下還有些浮腫。
“陸總，好久不見。”
他站起來握手。
“趙總風采依舊。”
陸明跟他握手，
“別風采了，”
趙重山自嘲笑了一句，
“現在都風中殘燭了。”
“哈哈哈，別這樣。”
“見你這狀態，我都有點不敢多呼吸。”
趙重山強笑了一下，“沒事兒，就是有點焦慮，好久沒睡過踏實覺了。”
兩人寒暄幾句，點了咖啡，
然後，趙重山率先開口，沒有鋪墊，沒有醞釀，開門見山。
“陸總，你知道吧，北山……現在挺艱難的。”
陸明沒有回應。
他知道，這種時候，不需要“唉我懂”“加油”“都一樣”這種廢話。
耐心听著就完事了，
人家是公司老板，又不是剛分手。
趙重山也沒繞彎，他抿了一口咖啡，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微啞︰
“我今天來，其實就是想坦誠說幾句心里話。”
“北山現在情況……你可能也听說了。”
“有些項目確實出了問題，有些布局也確實失誤。”
“包括我們內部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
“但最致命的，讓我們公司走到這一步的，不是我們內部的問題。”
“我們內部很多人都認為，這個原因是……”
他抬起頭，看著陸明。
“是鯨躍。”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
陸明感覺有些尷尬，這和鯨躍能有什麼關系，
你們可一直都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
“你們出的幾款游戲，”趙重山慢慢道，
“都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我們主力項目的上線節點。”
“《仙途》我就不多說了，被《氪命修仙》壓的抬不起頭，甚至流失了大部分的玩家！”
“尤其是我們當時內部試圖模仿你們的副職業系統，結果玩家反饋一塌糊涂，罵我們縫合怪。”
“《劍燼孤島》原本準備做成我們壓軸的關鍵，結果《誤道洪荒》上線了。”
“神話題材、殘篇設定、大道之爭、免費的營銷預熱，你們一個項目把我們兩年的規劃全干穿了，直接把我們打成邊角新聞。”
“我們也準備過弄活動，發福利，結果，你們的暖冬計劃一出來，我們這邊的更新用戶看都不看了。”
“接著，我們調整思路，打算搞線上線下聯動推廣……”
“好巧，又遇到了你們和檸糖聯合後轟轟烈烈的《身不由己》，再加上浮岸體驗館的加持……”
“玩家體驗視頻全網鋪開，彈幕、主播、短視頻、話題榜，一個不落……我們的宣傳全白花了。”
“今年本想著換點輕松題材，想在《邊界搭子》後面吃點機甲游戲尾流……”
他攤開手︰
“誰知道你們這游戲居然還能反轉……”
陸明听得嘴角一陣抽搐。
這也太離譜了。
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們鯨躍是某種行業霸凌者？
什麼叫正好撞上？那我們還得選你們日子避著走嗎？
說實話，除了《誤道洪荒》是刻意的，
其他的項目，陸明可完全都沒那些意思啊！
趙重山抬了抬眉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當然，陸總，我沒有抱怨的意思！”
“其實我個人知道，這是不能把原因歸納到鯨躍的！這是推卸責任！”
“我只是想說，時也命也。”
“我們不怕競爭，但你們鯨躍出的每一刀，精準得像量身定制。”
“你們新游戲一出，我們的立項會就得臨時推翻。”
“你們搞活動，我們預算方案立刻廢紙一張。”
“而且，你們還有很多優勢！”
“二次元的狂熱粉絲，游戲的直播效果，線下的聯動計劃，ip周邊的成功孵化！”
“陸總，你真的是個天才，你走的每一步，都太對了！”
“更不用說，你們還有深藍平台這個大殺器！”
“你們做游戲，完全不用和其他家分成，你們擁有完全的自主權！”
“陸總，你每一款游戲，從設定到發布，從口碑到爭議，從內容到衍生，全都踩在了節奏點上。”
“甚至，你在游戲上的布局，都已經到了培養人才這一塊！”
“游戲圈眾人皆知的差評培訓班，甚至我們公司都有很多人去听過課！”
“陸總，我說句真心話，你不僅是個做游戲的天才！”
“還是一個操盤行業的先驅！”
陸明听到這，整個人都微微一怔。
這……
不是被分析透徹的沉默，是被夸得有點發虛。
他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很多人火了之後不敢上綜藝，
那絕對是怕暴露自己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你……
我們大多數項目，其實都是我拍腦袋+隨便用人的結果！
但現在，陸明是真的感慨了。
真到了今天這一步了嗎？
鯨躍有這麼厲害？
對面，趙重山好像是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
于是，繼續開口，
“陸總，其實我們我們不是沒想過轉變！”
“但老實說，是轉不過來。”
“尾大難掉啊！核心骨干不願變，管理層有人固步自封，有人暗地里投簡歷，還有人已經不來上班了。”
陸明沉默了。
他並不討厭趙重山這個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有些佩服。
某種角度上來說，北山這些年固守內容質量，確實算是游戲行業的一股清流。
但這世道，清流未必能活。
對面，趙重山也沒再說鯨躍的事。
他話鋒一轉。
“陸總，其實，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
“早在兩個月之前，騰趣就表達過投資我們的意願。而且，他們還開出了非常漂亮的條件。”
這話一出，陸明沒有絲毫震驚，
這可是北山，再怎麼落魄，手上還有那麼多的ip項目呢！
騰趣有意投資，那絕對是正常的！
那可是目前國內最大的游戲制作商，流量巨獸，游戲分發一哥。
人家眼光肯定早就盯著了！
“你沒答應？？”
陸明下意識問。
“當然！”趙重山搖頭。
“他們說得很好听，說可以戰略入股，只管錢不干預決策。”
“但你信嗎？”
“他們投完我們，下一秒能把《仙途》改成掛機塔防，再改成卡牌模擬戀愛。”
“但是，就算是他們不改我也不想拉騰趣進來！”
“雖然說實話，騰趣確實是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但是……”
“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談這件事的。”
“騰趣，我不想踫。”
“我想找你。”
陸明眼神一動。
“你想讓我投資？”
“其實，也……不一定是投資。”
趙重山搖頭，眼神帶著一點疲憊又倔強的執拗︰
“是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