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端午假期。
江浙，嘉臨小鎮。
林芷一早拎著背包下車，剛走出高鐵站，短信就叮了一聲︰
【爸爸︰你叔叔在家等你，早點回來吃飯。】
【媽媽︰路上小心啊，咸鴨蛋煮好了，還有你最愛的糯香栗子餡粽子。】
林芷︰“收到。”
她有些期待，自從出國、上班後，她已經很久沒回老家了。
這次正好趁著放假回去看看，歸心似箭！
林芷拎著行李回家，一進門就聞到了香味。
客廳里，老式沙發，包著花布的抱枕，還有桌上擺著剛包好的粽子。
“回來啦？”
“喲，丫頭長高了誒！”
“誒誒誒，怎麼又瘦了？你們那公司是996啊？”
“在鯨躍啊？你們公司干啥的？海鮮市場的嗎？”
林芷剛一回家，親戚們的盤問就像連珠炮一樣開場。
尤其是她叔叔，林鎮海。
現任蒸氣平台副總裁產品發展部主要負責人。
林鎮海手里捧著茶杯，一臉嚴肅。
一番寒暄後，他眯著眼楮看著林芷，語氣頗有些“觀察敵情”的味道。
“芷芷啊，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在鯨躍的哪個深藍平台吧！”
“嗯，叔。”
林芷低頭打招呼，乖得很。
“怎麼樣，你現在過試用期了沒，還適不適應？”
“你們深藍最近動靜挺大啊！”
“我記得你們不是主打游戲的嗎？怎麼現在又做起漫畫、動畫了？”
“你們是不是新換了負責人了？”
“你給叔透個口風也好，至少讓我心里有個底。有時間我也去和你們領導溝通溝通，互相學習學習……”
林鎮海說完，
林芷夾著粽子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臉色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形。
一旁親戚們還在熱熱鬧鬧吃飯，討論哪個粽子更香。
林鎮海又開始了，
“你們現在搞社區了是吧？”
“還跟動畫混在一塊了？你們現在到底主業是啥啊？”
“要我說啊，別太貪心，內容這一塊，還是我們蒸氣起家的，我們更懂怎麼做社區。”
“平台做久了，才知道什麼叫護城河。”
林鎮海一邊嗑著茶葉蛋，一邊語氣沉穩。
“你呢，芷芷，也得在公司里好好表現，別光看熱鬧。”
“鯨躍現在風風火火，但新公司嘛，也就靠幾個項目火一陣，長遠發展還得看平台建設。”
“你以後要是能做到社區運營主管，最好……這樣叔也能和你們負責人多聊聊嘛。”
“就你們最近那個漫畫項目，我就挺關注的。”
“不過咱們內行人一眼就看出來了，缺體系內容，篩選機制也不行，後期維護成本肯定高得離譜。”
“還是我們蒸氣的流程更成熟些。”
“你們啊，還是太年輕，沒搞清楚平台發展的核心邏輯。”
林鎮海一口一個“你們”，
一口一個“我們”，
講得一本正經，語氣帶著點長輩對晚輩的訓導與期待。
一旁的親戚還不忘幫腔︰
“對啊芷芷，你得多向你叔學學，你叔可是蒸氣副總裁啊，現在年輕人都喜歡在那上面玩游戲！”
林芷︰“……”
她夾著一顆蛋黃粽，手指已經開始不自覺地緊了緊。
嘴角抽了兩下，始終忍著沒打斷。
這場飯局，從開始就像是一場信息非對稱的會議。
而她，恰好是那個被默認無權發言的人。
說到這，林鎮海抿了口茶，眯著眼楮。
“芷芷啊，我知道你還年輕，沒經歷過太多平台周期。但這時候就更得听听我們這些前輩的意見，”
“要不你這樣，等你回去上班，幫我和你們深藍平台的負責人約個時間？我也想听听他們接下來準備怎麼推進。”
“或者你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你和叔分享一下？”
林芷手指一頓。她安靜地收拾了一下手邊的碗筷。
“叔。”
她語氣平靜，沒有一絲波動。
“你剛剛問我，深藍下一步的發展……我不能說。”
林鎮海一怔。
“你不能說？”
他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啊……唉……”
“我看你在那不過就是個運營小員工吧？你是簽保密協議了？芷芷你別誤會哈，我沒那意思，就隨便交流交流……”
“叔這不是打听商業機密，就是問問你們整體平台接下來的內容方向。”
“我這邊也要做競品分析，不懂就問問，你別在意哈？”
林芷抬起頭。
她看著林鎮海，目光清亮，一字一句道︰
“叔，我不是不能說。”
“是我沒辦法說。”
“叔，那個方向是我定的。”
飯桌上一瞬安靜了。
親戚的咀嚼聲戛然而止，
“你……你說什麼？”
林鎮海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沒听清。
林芷輕輕點了點頭，補了一句︰
“深藍的內容社區現在是我在負責的。”
林鎮海︰“……你說啥？”
“深藍的漫畫項目由我組建的，框架由我定的，團隊也是我親手招的。”
“平台這段時間你看到的更新迭代，每一輪ui調優、用戶標簽改造、推薦算法測試，我全程跟的。”
林芷說得雲淡風輕。
林鎮海︰“……”
“你、你不是才去鯨躍沒多久嗎？”
“怎麼可能……”
林芷沒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而這時，飯桌另一頭的親戚忍不住了。
“我去，芷芷你現在是不是也當負責人了？我們還以為你就是個實習生呢！”
“我就知道，我當初就說你出去留學肯定有前途！”
“你一個人負責那麼大的項目？”
林芷笑了笑︰“也不是一個人，我有團隊。”
“但總負責人……就我一個。”
整個飯桌的焦點，全轉到了林芷身上。
負責人啊，這三個字的頭餃，不管在哪都好听！
林鎮海臉上的表情復雜至極。
——他是真的沒想到。
這兩天他帶著團隊反復分析鯨躍的“內容社區項目”，想盡各種辦法分析其結構、猜測其核心運作邏輯。
結果現在……
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吃粽子的佷女。
居然就是那個負責人？
那這丫頭的職務豈不是和自己差不多了？
林鎮海，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擺架子，還是低頭扯粽子。
有點難為情了。
也有點震撼。
他看著林芷，只覺得這個晚輩已經不是他當年牽著手去買糖的小姑娘了。
她是真的有東西了。
那自己還怎麼問對方的後續方向？
林鎮海強行維持著面子，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
“你……你做這平台負責人多久了？”
“嗯……”
林芷像是在認真想，
“兩個月多一點吧。”
林鎮海覺得頭有點暈。
這丫頭進鯨躍也才幾個月啊！
鯨躍現在都這麼用人的嗎？
還是說，海龜現在這麼值錢？
兩個月？這擱蒸汽還在實習期呢！
這丫頭前幾年還在上學，現在就能統籌一個平台了？
林鎮海一時間有些坐不住了，手指不自覺地敲著膝蓋，
“你們……社區構建的速度太快了。”
“我們蒸氣……當年起步花了兩年才打出一個穩定用戶池。”
“你們才幾個月？”
林芷笑了笑。
“叔，我們不止做快。”
“我們是把用戶當創作者，把內容當流程。”
“蒸氣是平台選內容，我們是讓內容選平台。”
“這思路，和你們不一樣的。”
她語氣淡淡，卻猶如平地雷霆。
林鎮海忽然沒了聲音。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經驗和邏輯，正在迅速老去。
而林芷，那個一桌前還被他念叨早點轉正的後輩，
居然已經，站在了他的對面。
甚至，可能還要比他更高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