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腦海中最後倒映而出的，是崩壞獸包圍自己的殘破畫面，以及倒映在瞳孔中，刺向自己的不斷放大的白色長矛。
少女曾經听別人說過，在瀕死時，過去經歷的一切會像走馬燈一樣在面前飛逝。
而現在，少女的心中一片混沌，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意識雖然疲憊，但依舊留存。
為什麼，我還活著？
她的心中如此想道。
是因為犯下了太多的罪，需要活下來接受命運的懲罰？
是以為自己能抵抗住律者人格，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挽救一切。
或者是心底還存有最後一絲幻想，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噩夢，在課堂的鐘聲敲響後，一切都會恢復原狀？
她無從得知。
眼前只剩下黑暗，永無盡止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
琪亞娜咬緊牙關，努力把持著自己即將失控的神志，回想著過去值得回想的一切。
最終，回憶支離破碎，朝她洶涌而來…
2014年，7月，實戰訓練。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夜凝，我是你們以後的實戰訓練課老師。”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面對著這個看樣子與自己年齡相仿，但氣質卻無比穩重的黑發青年，少女的內心懷抱著好奇，不屑，以及一絲絲的興奮。
懷抱著這些情緒，她連同芽衣以及布洛妮婭一起挑戰了他，然後敗了，敗的徹頭徹尾。
沒有任何花里胡哨動作，全是鍛煉到極致的技巧，每一次出手全都直逼要害，但卻不會讓人受傷，只是令她們驚慌不已，勉強招架。
“輕易被敵人的語言激怒，不過是個莽夫。”
教官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氣平淡，那雙猩紅的眼眸帶著不同尋常的氣勢，直視少女的雙眼。
他嗤笑著開口︰“丫頭，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可惡……！”
少女因此和教官結下了單方面的愁怨，但沒過多久，便被化解了。
.
“好餓啊……”
由于下午逃課，琪亞娜被姬子懲罰一個人進行教室的值日打掃，芽衣還布洛妮婭先行回到了寢室，只留下她一個人苦逼的干活。
“琪亞娜？怎麼就你一個人打掃衛生？”
“夜，夜凝老師…！”
“喂，沒必要一看到我就拉著一張臉吧，還一臉屈辱的用敬語稱呼。”
“……哼。”
看著琪亞娜表演的變臉戲法，夜凝略感無奈的嘆氣，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算了，隨便你吧，快點打掃完。”
“鎭？你要等我嗎夜凝老師？”
“嗯。”
“慢著，現在整棟樓沒有一個人，這孤男寡女的，你難道是想趁機用武力讓我屈服，然後對我的身體圖謀不軌！”
“絕對不可以！我警告你啊，我是不會屈服的！”
“……………”
“誒誒誒！！別用那種看無法言喻的東西的眼神瞪我，然後一聲不吭的轉頭走啊夜凝老師！！我開玩笑的！！”
夜凝黑著臉看向大叫的少女，
“你腦子里面成天都裝的些什麼？”
“嘿嘿，人家，人家就是開個玩笑嘛……”琪亞娜吐吐舌頭，滿臉尷尬的說著。
咕嚕嚕∼∼
“？”
怎麼這個時候啊！）琪亞娜連忙捂著肚子，臉頰漲的通紅。
“餓了？”
“嗯，嗯……”
“別打掃了，走吧，請你吃東西。”
“真的？！”
“真的。”
“好耶！！吃好吃的咯！等等我啊夜凝老師！”
沐浴在昏黃的陽光下，少女歡呼著，奔向那道不斷前進的身影。
……
某次實戰之後，疲憊不堪的琪亞娜看著滿目瘡痍的城市，看著面前燃起的篝火微微愣神。
她回想著姬子曾經告誡自己的話，告誡她們這些女武神的話，如果有一天，你們的戰友因為崩壞能失控……你們必須毫不猶豫，結束她的生命。
少女轉頭看向那道端坐在崩壞獸尸體上，閉目養神的黑色身影。猩紅的長刀插在他的身旁，插在他身下的崩壞獸頭顱之上。
這是一只崩壞帝王，在它襲擊營地的時候是夜凝一個人單槍匹馬與它戰斗，才避免了大規模傷亡。
而現在，青年則是繼續為她們守夜。
“夜凝老師。”
少女喊道。
“怎麼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由于崩壞能侵蝕變成了死士，甚至，傷害了許多人，你會怎麼做。”
“姬子不是已經告訴答案了嗎？我的答案也是一樣。”
“唔，我想听點不一樣的嘛。”
少女像是一個受寵的妹妹對著溺愛自己的長兄撒嬌道。
“好吧。”
恍惚間，少女似乎听到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隨後，青年便轉頭望向她，猩紅的雙眸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
“如果你徹底被崩壞能侵蝕，甚至因此傷害了無數的人，我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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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這麼干脆吧！我其實就是想听夜凝老師講一些煽情的話啊！”
感受著話語中傳達的殺意，琪亞娜搓著手臂，汗毛倒豎，她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還沒說完，這是你被徹底侵蝕的情況。”
“那，那如果我沒有被徹底侵蝕呢？”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救你。”
青年與呆愣住的少女對視，一字一頓的說著︰“用上一切足以承受的，不傷害他人的手段，就算是犧牲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唔，夜凝老師你不用這麼認真吧，我其實不值得你這樣的……”
“不是想听我說煽情的話嗎？怎麼反倒還害羞起來了？”
“嘿嘿，人家只是覺得難為情。”
“不過，雖然是煽情的話，真到了那個時候，我是絕對會這樣做的。”
青年轉過腦袋，淡淡道︰
“畢竟自己的笨蛋學生出了問題，做老師的肯定是要竭盡全力拯救的。”
“不過，我們這些老師會盡力不讓那些事情發生。
教給你們技巧，傳授你們經驗，就是為了降低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
“好好訓練吧琪亞娜，就當是，為了不讓我們刀劍相向的那一天來臨。”
“………哦。”
少女將下巴靠在膝蓋上，看著青年的背影微微愣神。
是啊，後來，他果然如他所言，會不惜一切的拯救她，拯救她這個笨蛋學生。
即使，犧牲自己的性命。
“學會了嗎？琪亞娜……”
昔日的幻影再度浮現在眼前。
那一式的劍技壯大而輝煌，以自身為柴，掉落的皮膚與血肉燃燒著從他的身上掉下，化為美麗無比的光雨，宛若火神降臨人間。
最後，渾身被燒成焦炭的青年緩緩抬起右手，撫摸著她的腦袋，露出了無比丑陋難看的笑容。
她無法出聲，因為身軀早已被另一個人所佔據，被另一個自己所佔據。
她只能不斷敲擊著阻擋在身前的，透明的屏障，崩潰看著自己親手熄滅了恩師生命的余燼，看著他破敗的身體在空中粉碎消失，連哭嚎都無法發出。
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恩師。
明明你可以活下去的，為什麼要救我？
琪亞娜癱坐在地，雙眸流下淚水。空之律者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旁，一臉嗤笑的看著她︰
“人類，總是犯下相同的錯誤，為了拯救他人，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
“伴隨著他的犧牲，你的內心留下了一道傷口，一道無法愈合的，名為愧疚的傷口，一個讓我再次歸來的裂縫。”
“這就是你為什麼不能擺脫我，不管你如何逃避，我都會一直緊緊的跟著你。”
空之律者虛坐在空中，撐著下巴，悠悠開口︰
“你是逃不掉的，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你的人生，不過是一場謊言罷了。”
“將身體交給我吧，琪亞娜，我們可以一起毀掉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啪嗒！
琪亞娜咬緊牙關，她的雙手握住槍柄，將槍管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只需要扣動扳機，一切就都結束了。
“夜凝老師，我來見你了……”
少女慘笑道，緩緩閉上眼楮。
“怎麼罵我揍我都行，但，千萬不要嫌棄我啊……”
“不過，像我這種人，肯定是要下地獄的，肯定不會和你一樣去天堂的吧？”
她緩緩扣下扳機。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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