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
晨曦總部。
夜色正濃，群星與彎月瓖嵌在這片漆黑的幕布之上，無聲閃爍。
背對著夜空，一個頭發灰白的青年身影穿過長廊，最終在一扇大門緊閉的房間前站定，伸手輕扣房門。
篤篤篤——
“請進。”
吳永軒推開房門，緩步走入這間中式風格的寬闊房間，此時，寬大辦公桌上正摞著厚厚幾大沓文件，像是小山般堆積在一起。
“文件的話放那里就行了……”
一邊說著，沈柔一邊抬起腦袋，揉著酸澀的眼角，眉宇間滿是疲憊。
當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她微微瞪大眼楮，有些驚訝的開口︰
“永軒，你怎麼來了？”
“……我煮了銀耳蓮子羹。”
吳永軒將提著的保溫桶放到一疊文件上，猶豫著緩緩開口︰“您該歇息了，沈姨。”
“……啊，勞你費心了。”听到這個稱呼，沈柔先是微微一愣，隨後綻放出笑容。
她將辦公桌清理出一塊區域，隨後捧起保溫桶慢慢打開，伴隨著冉冉升起的熱氣，氤氳的香味撲面而來，讓沈柔的眼眸微微亮起。
“好香啊。”
沈柔用勺子盛起，細細的品嘗著，眼角的皺紋像是花兒一般綻放︰“真懷念啊，這味道，跟你母親做的一模一樣。”
“曾經我累的時候，她也會送一碗銀耳蓮子羹過來。”
沈柔用勺子攪動著保溫桶內，露出一抹苦笑︰“……我還以為，你都不會再稱呼我‘沈姨’了。”
青年微微偏頭，眼眸閃爍，什麼話也沒說。
“對不起，永軒。”
沈柔輕聲道︰
“雖然很晚了，但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在你和她面臨危險的時候，我沒能出手幫忙。”
“……這不是您的錯，沈姨。”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吳永軒閉上雙眸︰
“那時候，您也是身不由己。”
“或許吧，但如果我不這麼說，你就會把錯攬到自己身上，不是嗎？”女人微微搖頭，有些苦澀的說著︰
“你這一點，跟你母親真的很像……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怨恨我一點，這樣的話，我的心里也會好受一些。”
“……”
兩人陷入沉默。
沈柔沒有選擇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她問道︰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選擇加入晨曦？”
“次元告訴我說，有一個或許能夠完成我余生追求的地方。”
吳永軒轉頭看向窗戶，看著夜幕之上的群星，回憶起曾經，回憶起昔日與一名鶴發童顏的老者同赴黃泉的景象。
只不過最後，那位老者焚燼自己，親手將他托舉著，送出了地獄。
吳永軒露出了笑容，模仿著那人的語氣︰
“你呀，以後就找個好差事，最好是官職，每月賺點俸祿花花，偶爾還可以和上司一起挪用公款混吃混喝。”
“討個好老婆，多生幾個大胖小子黃花閨女，替你祖宗我開枝散葉。”
“時不時與二三好友相聚一場，吹牛喝酒打屁，然後被自家婆娘揪著耳朵拖回去，在孩子面前一頓說教。
最後，在神州出現危險的時候，盡力出手幫忙，當一回蓋世大俠……”
耳邊回響起那個老頑童興奮的聲音，青年的嘴角扯了扯，有些無可奈何，卻又感覺有些難過︰
“很棒的追求，不是嗎。”
沈柔同樣點點頭，
“是啊，很棒。”
就在這時，大門被一把推開。
听到動靜，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大門，只見一個黑發的青年正緩步走來，嘴角帶笑，金色的雙眸閃過一絲光芒。
沈柔頓時站起身體，神情大喜︰“副首領？！您回來了？！”
“當然，畢竟約定的時間就只有三個月，我們可是一向很守時的。”
胖子笑著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軍部部長，想必很累吧？”
“唔，雖然很想說沒有，但沒有您們二位，工作效率可真的是大大降低了。”
沈柔感嘆，要知道，每次夜凝一處理起晨曦的事務最低都是一個星期不眠不休，胖子也是三天起步，完事之後還絲毫看不出累的樣子。
雖然女武神的身體很耐造，但實在是比不過，更何況她也有些上了年紀。
“好了，剩余的文件交給我吧，小吳子，把這段時間內晨曦全勤的人員的工資都提個三成，當作是獎金。”
“明白。”
接受到吩咐，吳永軒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副首領，請問首領呢？他沒回來嗎？”
“回來了，當然回來了。”坐在沈柔讓出的位置上，胖子戴上眼鏡，低頭開始簽署文件，笑著說道︰
“不過，他得先去看看某個自責的笨蛋學生。”
.
“琪亞娜……琪亞娜……快醒醒……”
呼喚自黑暗中響起，由遠及近。
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著身體，但盡管如此，少女依舊強撐著抬起腦袋，緩緩睜開眼楮。
入眼首先是一片橘色的昏黃，琪亞娜微微皺眉，定楮細看，那道站在自己跟前，不斷呼喚自己的嬌小身影輪廓逐漸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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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宛若大海般碧藍的雙眸正溫和的看著她，見到少女呆呆地看著自己，希兒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
“琪亞娜，已經下課了哦。”
“啊……？哦，這樣嗎，謝謝你希兒……”
琪亞娜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身處于聖芙蕾雅學院的教室內，昏黃的陽光正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半透明的窗簾隨著微風飄揚。
整個教室除了座位上的自己和一旁站著的希兒，沒有其他任何人，空空蕩蕩的。看來，又是自己在下午的某節課上睡著了，一直到放學。
一邊在心里埋怨芽衣和布洛妮婭為什麼沒有喊她，琪亞娜一邊撓頭站起身體，笑嘻嘻的說著︰
“真不好意思啊希兒，多虧你叫醒我，不然我估計要睡到半夜呢！”
“還是要好好休息啊琪亞娜，你昨晚又跟布洛妮婭姐姐一起熬夜打游戲了吧？這樣對身體不好。”
琪亞娜舉起雙手，擺了個強壯的姿勢，毫不在意的說著︰“哎呀沒事，我們卡斯蘭娜家族的人，身體素質可是杠杠的！
就算三天三夜不合眼，我眼皮都不會抖一下！”
希兒捂著嘴笑道︰“那這樣的話，琪亞娜怎麼還在課堂上睡著了呢？”
“嘿嘿，前提是沒人放催眠曲嘛，瓦爾特老師講課太催眠了。”
兩人說笑著，一同從教室內離開，沐浴著黃昏行走在長長的走廊中，朝著寢室的方向走去。
“哎呀，時間過得真快快啊，沒想到馬上就要畢業了……”
琪亞娜雙手抱頭，有些感嘆的看著遠處逐漸消失在天際的夕陽，雙眼閃過一絲光芒，曾經的一幕幕宛若電影般在眼前晃過。
“一想到以後不會因為打瞌睡被夜凝老師訓斥，不會再因為偷吃而被陳列老師追的滿教室跑，我突然就不習慣了。”
琪亞娜略感遺憾，隨後突然笑嘻嘻的說著︰
“嘿嘿，姬子老師暫且不談，等希兒你畢業，一定會和夜凝老師結婚的吧！”
“……”
同她並肩而行，一直傾听的少女突然蹲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希兒？”
琪亞娜也疑惑的停下腳步，轉頭呼喚著少女的名字。
“不會了。”
希兒輕聲開口，淡藍色的短發遮住眼楮，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琪亞娜頓時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問道︰“鎭？為什麼？！”
“死了。”
“……？”
“夜凝哥哥，死掉了。”
希兒她緩緩抬起頭，雙眼空洞無神。
兩行血淚自漂亮的眼眸中流出，她的語氣波瀾不驚，而在這宛若鏡湖般平靜的言語之下，潛藏著無盡的憤怒，怨恨，哀傷……
龐大無比的負面情緒化作血紅的浪潮，宛若觸手般從少女的背後延伸而出，將整個世界都染成血色，
血月自天空浮現。
琪亞娜的額頭不住流下冷汗，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原本站立在身前的少女也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緊接著，那宛若詛咒般的呢喃再度自耳邊響起，于身後傳來。
“夜凝哥哥死掉了……”
琪亞娜猛地轉過頭，目光所及之處沒有捕捉到任何的東西，而少女的聲音再度從身前傳來，
希兒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她的跟前，整個人幾乎是貼在琪亞娜的身上，縴細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琪亞娜的胳膊，空洞的雙眸好似深淵，就這麼瞪著瞳孔顫抖的少女。
【被你殺死的。】
【你這個殺人犯！！！】
“不……不，不是的！”
琪亞娜聲嘶力竭的辯解，她一時驚慌失措，下意識地用力推開希兒。
———噗呲！
利刃穿過血肉，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飛濺了自己一臉。
“…………………鎭？”
琪亞娜僵住了。
一把匕首，刺入了短發少女的胸口。
而這把匕首的使用者，正是自己。
“怎、怎麼會………”
琪亞娜顫抖著松開握住匕首的右手，希兒的身體宛若失去絲線牽引的人偶般無力的仰面摔落在地，
嘴角流下一縷嫣紅，鮮血自胸口的傷痕不斷涌出，將身下的地面浸染出一大片血窪。
那雙漂亮的眼楮仍舊睜著，睜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大，更透徹……
也更加沒有神采。
【你這個……殺人犯……】
少女呢喃道。
她死了。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琪亞娜的瞳孔不斷顫抖，她死死的抓著自己的頭發，跪倒在地，口中不停的喊道，聲音不斷的增大，像是要極力否定著這一切。
一股粘稠溫熱之感從額頭滑向臉頰，琪亞娜顫抖著看向自己的雙手，止不住的鮮血正從她的手中涌出，仿佛要淹沒這個世界。
“不……不………不！！！！”
琪亞娜發了瘋一樣擦拭著自己的雙手，但不論她怎麼做，這些鮮血宛若附骨之蛆，她怎麼用力的去清洗也無濟于事。
“假的……假的………我一定…………一定是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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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亞娜失神般呢喃道，她的余光瞥見地上的那把被鮮血浸泡的匕首，雙瞳微微瞪大，隨後，她撿起那把匕首，將其緩緩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只要從夢里醒過來的話………這要從夢里醒過來的話！！”
噗呲！！
一切歸于沉寂。
琪亞娜猛然醒來，不住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她這才發現自己依舊身處于教室之中，趴在自己的課桌上，而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下來。
“哈………哈………果然是夢嘛……”
少女捂住自己的腦門，雙眼緩緩閉起，她強行將心中的惶恐與不安壓下，嘴角勾起一抹劫後余生的笑容。
“琪亞娜，你怎麼還在這里？又睡了一個下午嗎？”
一道熟悉的男聲傳來，語氣中帶著熟悉的驚訝和責備。琪亞娜立刻辨認出了來人，無比驚喜的抬頭望去，大聲道︰
“夜凝老師！太好了，我果然是在做夢……”
少女的聲音頓住了，
那雙不斷顫抖的眼瞳倒映著來人的身影。
夜凝歪著腦袋，站在她的面前。
青年的半邊臉和半邊身體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碳化，肌肉萎縮干枯，看起來恐怖猙獰，
可是他竟然在微笑，笑著笑著碳化的嘴角開裂，裂紋向著耳根延伸，宛若來自地獄的惡魔。
【那可不是夢啊，】
【琪亞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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