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瘦弱的身體猛地一顫,
    那只髒兮兮的小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仿佛想縮回殼里的蝸牛。
    他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里面打著轉,卻倔強地仰著頭,不讓它掉下來。
    那雙清澈的眼楮里,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警惕與自尊,死死地盯著林七夜。
    他不說話,林七夜也不催促。
    旁邊的盧寶柚輕嘆一口氣,打破了僵局。
    他從自己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摸,最後只摸出半塊有些發硬的餅,遞了過去。
    “拿著吧,這個不是錢。”他的聲音溫和,像冬日里難得的暖陽。
    小乞丐的目光從林七夜臉上移開,落在那半塊餅上,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伸出小手,
    飛快地接了過去,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林七夜見狀,收回了手,沒有再堅持。
    他彎下腰,將那兩沓嶄新的鈔票,輕輕塞進了小乞丐破爛外套的內側口袋,
    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易碎的藝術品。
    “這不是施舍,”林七夜的聲音很平淡,听不出什麼情緒,
    “這是預支的薪水。”
    “等你長大了,有能力了,再來還我。”
    說完,他站直了身體,不再看那小乞丐一眼,轉身對盧寶柚說︰“走了。”
    小乞丐僵在原地,小手下意識地摸向口袋里那厚實的感覺,
    指尖傳來的溫度仿佛帶著電流,讓他小小的身體微微發抖。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盧寶柚對著小乞丐笑了笑,跟上了林七夜的腳步。
    他走得不快,背上那個半人高的黑色木匣隨著他的步伐,
    發出一陣陣“咯當,咯當”的輕響,聲音沉悶,像是里面裝著什麼沉重又易碎的東西。
    “喂,你叫什麼名字?”林七夜頭也不回地問。
    風雪中,盧寶柚的聲音有些飄忽︰“名字嘛……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林七夜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盧寶柚也停了下來,風雪吹亂了他的頭發,
    他卻渾不在意,只是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我得走了,方向不一樣。”
    他指了指與他們截然相反的街道盡頭。
    “後會有期。”
    盧寶柚擺了擺手,那黑色的木匣在他身後輕輕晃動,
    他轉身,就這麼一步步走進了愈發濃重的風雪里,
    身影很快變得模糊,只有那“咯當、咯當”的怪異聲響,
    還在空氣中回蕩了片刻,最終被風雪徹底吞沒。
    林七夜目送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光,走向停在街角的軍用卡車。
    車門拉開,吳痕早已等在里面。
    他看了一眼林七夜,又看了一眼盧寶柚消失的方向,
    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地遞過來一個軍用暖水壺。
    “人齊了,可以出發了。”
    林七夜接過水壺,擰開灌了一口,溫熱的水流淌過喉嚨,驅散了些許寒意。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
    卡車引擎轟鳴,碾過積雪,朝著郊外的軍用機場駛去。
    一個小時後,一架龐大的軍用運輸機前,
    三百名通過了初步篩選的新兵已經集結完畢。
    他們穿著嶄新的作訓服,一個個身板挺得筆直,臉上洋溢著激動與期待。
    他們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天之驕子,是從無數人中脫穎而出的精英,
    未來將成為守護這個國家的“守夜人”。
    人群中,議論聲此起彼伏。
    “哎,你們說這次集訓會去哪?”
    “我听說去年是去的南海某個小島,陽光沙灘,邊訓練邊度假,爽歪歪!”
    “得了吧,想什麼美事呢?我猜是去西北的戈壁灘,負重越野,感受一下什麼叫絕望。”
    “管他去哪,反正老子準備好了!等了這麼多年,終于能成為守夜人了,想想都激動!”
    一片喧鬧中,林七夜和吳痕並肩走下軍用卡車。
    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林七夜時,所有人的議論聲都小了下去。
    他們都認識這張臉,在之前的選拔中,
    這個看起來比他們大多數人還要年輕的青年,就是他們的總負責人。
    他很少說話,但只要一開口,就沒人敢質疑。
    林七夜走到隊伍的最前方,目光平靜地掃過三百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
    他沒有發表任何慷慨激昂的動員講話,甚至連一句場面話都沒有。
    “登機。”
    冰冷的兩個字,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現場火熱的氣氛。
    新兵們愣了一下,隨即在各自小隊長的催促下,開始井然有序地登上運輸機。
    機艙內空間很大,但三百人坐進去依然顯得有些擁擠。
    剛剛被壓下去的興奮勁又重新冒了出來,眾人交頭接耳,對未知的目的地充滿了幻想。
    林七夜是最後一個登機的。
    當他走上舷梯,機艙的金屬艙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發出“ 當”一聲巨響,將外界的光明與風雪徹底隔絕。
    機艙內只剩下昏暗的應急燈光,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氣氛,隨著這聲巨響,瞬間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嘴,一種莫名的壓抑感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他們看著站在艙門邊的林七夜,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得很長,明明只是一個人,卻仿佛帶著千軍萬馬的壓迫感。
    飛機引擎開始發出巨大的轟鳴,機身微微震動,然後猛地向上一抬,沖破風雪,飛入雲霄。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機艙內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說話,只有引擎的轟鳴聲在耳邊回蕩。
    新兵們臉上的興奮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的不安。
    他們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飛多久,這種未知的恐懼,比任何嚴酷的訓練都更折磨人。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一個坐在前排的寸頭青年鼓起勇氣,
    大聲問道︰“報告教官!我們這次集訓的目的地是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七夜身上。
    林七夜緩緩睜開一直在閉目養神的眼楮,那雙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飛行時間六小時,我們快到了。”
    他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至于目的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緊張的臉。
    “帕米爾高原。”
    “什麼?”
    “帕米爾?那個世界屋脊?”
    人群中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個地名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和陌生,但所有人都知道,
    那代表著高海拔,代表著極度的缺氧和嚴寒。
    “那里的氣候怎麼樣?”又有人顫聲問道。
    林七夜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笑意,只有冰冷。
    “別擔心,現在的地面溫度,不算太冷。”他慢悠悠地說道,
    “也就零下二十五度。”
    “嘶——!”
    這一次,機艙里只剩下抽氣聲。
    零下二十五度?
    他們中很多人一輩子都沒經歷過這樣的低溫!
    之前幻想的陽光沙灘瞬間變成了冰天雪地,強烈的反差讓許多人臉色都白了。
    “從明天開始,你們將在這里,進行為期三個月的‘魔鬼集訓’。”
    林七夜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在宣讀一份死亡通知書。
    “我先宣布一下這次集訓的規則,很簡單,只有一條。”
    他豎起一根手指。
    “每天,會淘汰掉你們中的八十個人。”
    整個機艙,瞬間陷入了死寂。
    八十個?每天?
    三百個人,第一天過後就只剩二百二,第二天剩一百四,第三天就只剩下六十個!
    三天時間,就要淘汰掉百分之八十的人!
    這根本不是集訓,這是屠殺!
    所有人都被這個殘酷到極點的數字給震懵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被淘汰的人,”
    林七夜的聲音繼續響起,像一把重錘,敲碎了他們最後的幻想,
    “你們的守夜人資格,將會被永久回收。”
    “你們會被送回原來的城市,繼續過你們普通人的生活,”
    “關于守夜人的一切,都將從你們的記憶里抹去。”
    如果說之前的規則是晴天霹靂,那這句話,就是徹底將他們打入了無底深淵。
    成為守夜人,是他們畢生的夢想,是他們為之奮斗了十幾年的目標!
    現在,林七夜卻告訴他們,一旦被淘汰,這個夢想就將永遠破碎!
    絕望,像瘟疫一樣在機艙里迅速蔓延。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從最初的興奮期待,到後來的不安,再到現在的恐懼與絕望。
    他們看著身邊的同伴,忽然意識到,這些人不再是戰友,
    而是競爭對手,是隨時可能把自己擠下去的敵人。
    “最後,補充一點。”林七夜的聲音幽幽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了回來。
    “集訓期間,嚴禁任何形式的同伴相殘。一旦發現,立刻淘汰。”
    眾人聞言,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有這條規則在,至少不用擔心在背後被人捅刀子。
    但緊接著,林七夜的話,卻讓他們剛剛放下的心,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所有人,沒有解釋會用什麼手段來監督他們,
    也沒有說明違反規則的具體後果,只是那麼看著。
    他的目光深邃而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那眼神的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布下了完美的陷阱,
    然後靜靜地,等待著第一個獵物按捺不住,踏出那致命的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