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咫鏡外,眾人眼睜睜看著那道裂紋從鏡面邊緣浮現,
    像一道猙獰的傷疤,迅速朝著中心蔓延。
    鏡中的世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
    天空與大地一同塌陷,化作最純粹的虛無。
    “老路!你瘋了!快出來啊!”
    百里胖胖的吼聲都變了調,他死死地扒著遺跡的邊緣,
    恨不得自己沖進去把那個騎著電瓶車的身影給拽出來。
    那可是八咫鏡的內部空間,神話傳說中的神器,
    現在它要碎了,被困在里面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不行啊胖胖,我的訂單還沒送到客戶手上呢。”
    一個悠哉的聲音從百里胖胖的通訊器里傳了出來,
    輕松得仿佛在討論晚飯吃什麼,
    “做我們這行的,信譽最重要,貨在人在,貨丟了……人也就別回來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你那破訂單!命重要還是訂單重要?”
    百里胖胖急得直跺腳,“再不出來,你就跟那破鏡子一起完蛋了!”
    鏡中世界,路無為騎著他心愛的小電驢,
    在不斷崩塌的大地上左搖右晃,躲避著腳下突然出現的深淵裂縫。
    他身後,是滾滾而來的虛空浪潮,吞噬著一切。
    他卻像是毫無察覺,甚至還有閑工夫回頭看了一眼。
    “哎喲,這場面還挺壯觀的嘛。” 他嘖嘖稱奇,語氣里听不出一絲一毫的緊張。
    “壯觀個頭啊!你趕緊給我出來!” 百里胖胖快要被他這副態度給氣瘋了。
    “別急,別急。”
    路無為不緊不慢地停下電瓶車,從車頭掛著的一個布袋里,
    掏出了一個黃色的小鴨子頭盔,慢悠悠地戴在了自己頭上,還順手扣上了搭扣。
    百里胖胖看著通訊器傳來的畫面,一時間都忘了該說什麼了,
    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有心情戴頭盔?
    還是個小黃鴨的?
    “你……你干嘛呢?” 百里胖胖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他覺得路無為可能是在交代後事了。
    “安全第一嘛。” 路無為理所當然地回答,“交通規則還是要遵守的。”
    話音剛落,在百里胖胖以及外面所有人驚掉下巴的目光中,
    那輛平平無奇的電瓶車,車頭的大燈猛地亮起,車輪下竟然噴射出淡藍色的光焰。
    下一秒,電瓶車連帶著戴著小黃鴨頭盔的路無為,
    直接無視了腳下崩塌的大地,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胖胖,信號不太好了,我先進去了啊,客戶還等著呢。”
    “等……等等!你那車怎麼會飛?!”
    “哦,我改裝了一下,加了個反重力模塊,不然送外賣高峰期堵車太耽誤事了。”
    路無為的聲音在斷斷續續的電流聲中傳來,
    “好了,不跟你聊了,前面就是深層空間了,我得加速了,掛了啊。”
    通訊器里傳來一陣忙音。
    所有人,包括吳恨和林七夜在內,
    都呆呆地望著八咫鏡中那個渺小卻又無比堅定的身影,
    駕駛著一輛會飛的電瓶車,義無反顧地沖向了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混亂的崩潰核心。
    “他……他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守夜人的隊員喃喃自語,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林七夜的目光從鏡面上移開,落在了身旁的吳恨身上,他的表情同樣凝重。
    “你好像對他不是很意外。” 林七夜沉聲說道。
    吳恨搖了搖頭,視線依然鎖定著那面即將徹底破碎的鏡子。
    “我只是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進去。”
    “不過,他既然敢接這個‘訂單’,就一定有完成的辦法。”
    “訂單?” 林七夜皺起了眉,
    “你是說,他進去是為了……禍津刀?”
    “除了那個,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冒這個險。”
    吳恨的語氣很肯定,
    “之前我就覺得奇怪,禍津刀的出現太突兀了,”
    “它似乎不屬于這個世界,更像是一個……被投遞過來的‘物品’。”
    “一個被投遞的物品,而路無為是那個送貨員?”
    林七夜迅速理解了吳恨的意思,這個推論听起來荒謬,
    但結合路無為剛才的行為,卻又顯得無比合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吳恨點了點頭,
    “所以,我一直在想,這把刀,或者說‘禍津’這兩個字,到底代表著什麼。”
    “災難,厄運。” 林七夜回答道。
    “不,我覺得不止是這樣。” 吳恨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它不是在單純地制造災難,也不是厄運的象征。”
    “我有一種感覺,當那把刀出現的時候,我們所有人的認知,”
    “甚至包括這個世界的規則,都在被它影響。”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想用一種更簡單的方式來解釋自己的想法。
    “這麼說吧,我們看到一座山,知道它是山。”
    “我們看到一條河,知道它是河。”
    “這是常識,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法則。”
    “但是,當禍津刀出現的時候,它好像在告訴我們,山不一定是山,河也可以是火海。”
    吳恨看著林七夜,“它在扭曲‘現實’,或者說,它在定義一種新的‘現實’。”
    “一種充滿災厄與毀滅的現實。”
    林七夜的瞳孔微微一縮,他瞬間明白了吳恨話里的含義。
    “你的意思是,禍津刀本身,就是一種法則的具象化?”
    “對!”
    吳恨打了個響指,
    “就是這個詞!它不是武器,它是一種法則!一種名為‘災禍’的法則!”
    “所以它才能無視八咫鏡的封鎖,所以它才能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混亂和不合常理。”
    “因為在它的法則覆蓋範圍內,混亂,就是唯一的‘常理’。”
    周圍的守夜人們听得雲里霧里,但林七夜卻听懂了。
    如果吳恨的推論是真的,那這把刀的恐怖程度,將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就在這時,八咫鏡的鏡面,那道裂紋終于蔓延到了中心。
    “ 嚓——”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碎裂聲,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
    鏡面,碎了。
    同一時間,在遺跡的另一處,一間被結界籠罩的石室中。
    “噗嗤!”
    鋒利的刀光一閃而過,吳湘南的身體第三十二次被攔腰斬斷。
    鮮血還未來得及噴涌,他的上下半身便化作了無數金色的光點,然後又在原地飛速重組。
    前後不過三秒鐘,一個完好無損的吳湘南再次出現在原地,
    只是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呼吸也變得無比急促,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
    “還要繼續嗎?”
    站在他對面的,是手持長刀的王面。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就像一台精準執行命令的機器。
    “咳……咳咳……” 吳湘南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擺了擺手,
    “不用……不用休息,繼續。”
    “你的精神力已經接近極限了。” 王面提醒道,
    “再這樣下去,你的意識可能會在重組的過程中崩潰。”
    “我知道。”
    吳湘南咬著牙,眼中布滿了血絲,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就差一點了,我能感覺到,就差最後一點點了!”
    “現在停下來,前面三十二次就全都白費了!”
    他說著,再次伸出顫抖的右手,按向了懸浮在面前的那團僅剩拳頭大小的金色光球。
    那就是太陽本源,是這片遺跡的核心。
    當他的手觸踫到光球的瞬間,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能量順著他的手臂,
    瘋狂地涌入他的身體。
    “呃啊啊啊——!”
    吳湘南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他的皮膚寸寸龜裂,
    金色的火焰從裂縫中噴涌而出,整個人仿佛要被這股力量撐爆。
    第三十三次。
    刀鋒落下,頭顱飛起。
    這一次,吳湘南的身體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化作光點,
    而是在被斬斷的瞬間,轟然爆開,化作了一場席卷整個石室的金色風暴。
    王面靜靜地站在風暴中心,任由那些狂暴的能量沖刷著自己的身體,紋絲不動。
    幾秒鐘後,風暴漸漸平息,所有的金色光點開始朝著中心匯聚。
    光芒散去,吳湘南的身影再次出現。
    他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身上看不到任何傷口,
    但他的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他是堅韌不拔的戰士,那麼現在的他,
    就像是一顆收斂了所有光芒的恆星,沉靜,卻又蘊含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力量。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帶著驚喜的笑容。
    “成功了……”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看著掌心那團溫順流淌的金色光芒,輕聲說道,
    “好像……好像抓住了。”
    王面收起了刀,平靜地看著他,“抓住了什麼?”
    “臨界點。”
    吳湘南抬起頭,看向王面,他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兩輪太陽在燃燒,
    “我已經把所有的太陽本源都吸收了,並且強行將它們融合到了一個點上。”
    “現在,只要再來一次……”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抑制的激動。
    “只要你再殺我一次,讓我的身體和靈魂在毀滅與重生的循環中,完成最後一次蛻變。”
    “我就能以我自身為‘容器’,在這片廢墟之上,孕育出真正的……”
    王面接過了他的話︰“太陽法則。”
    “沒錯。”
    吳湘南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是太陽法則。”
    “準備好了嗎?這是最後一次了。”
    “明白。” 王面點了點頭,重新握住了刀柄。
    整個石室陷入了一種奇特的平靜,之前那種緊張到極致的氛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等一下。” 吳湘南忽然又開口了。
    王面握著刀的手停在半空,等待著他的下文。
    吳湘南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體內那股即將破繭而出的龐大力量,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你知道嗎,我費了這麼大的勁,死了三十三次,才勉強走到這一步。”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可就算我真的孕育出了太陽法則,它的用處,其實也只有一個。”
    王面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听著。
    吳湘南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室的穹頂,望向了遙遠的天際。
    “它不能用來創造,也不能用來守護。”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法則從誕生之初,”
    “就是一件武器,一件專門為了……弒神而存在的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