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黑色轎車宛如一頭線條流暢的機械猛獸，飛馳在柏油馬路上。
車內，吳辰往後一靠，臉上掛著慵懶的笑容。
“系統，還有什麼好玩的事兒等著我們嗎？”
“正在分析……宿主生命體征穩定。‘腎上腺素激增’增益效果激活。”
“建議抵達上京後部署‘戰術驚喜包裹’。包裹內容保密，保證讓事情變得刺激起來。”
吳辰輕笑一聲，胸腔里發出低沉的悶響。
“保密，是吧？我喜歡這說法。總得讓生活有點樂趣，對吧，老林？”
林七夜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緩緩點了點頭。
他的思緒早已飄遠，回到了陳龍關那殘破的城牆邊。
自從把曹淵留在身後，他就一直沒怎麼說話，周身籠罩著一種沉靜的凝重。
他們抵達上京總部時，看到身著整潔制服的官員左清正在等他們。
他輕快地點了點頭。
“很高興你們回來，夜幕小隊。你們都該好好休息一下了，但首先，有些手續要辦。”
左清把他們領進一間燈火通明的會議室。
“信息登記、定制裝備適配、交通工具選擇——都是標準流程。啊，當然……”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還有你們的星海勛章。”
夜幕小隊里傳出一陣興奮的低語聲。
兩枚星海勛章，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就連一向冷靜沉著的安清玉，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訝。
窗邊，鳳凰小隊帶著既羨慕又敬畏的復雜神情看著這一幕。
夏思萌夸張地嘆了口氣。
“兩枚星海勛章！想想都有吹噓的資本了。”
百里胖胖挺起胸膛。
“這麼說，我們是唯一拿到兩枚勛章的小隊，對吧？”
他咧嘴笑著，已經在想象別人羨慕的目光了。
夏思萌的話戳破了他的驕傲泡泡。
“實際上，在天元事件之後，無面者小隊也拿到了兩枚。”
百里胖胖像泄了氣的輪胎一樣癱回椅子里。
回到會議室，林七夜皺起眉頭。
“葉指揮官呢？這種場合他不應該在這兒嗎？”
房間里突然陷入一陣奇怪的沉默。
左清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難以捉摸。
他清了清嗓子。
“葉指揮官的……行蹤目前屬于保密內容。稍後會向你們通報當前的情況。”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言而喻的緊張氣氛。
吳辰感到一陣不安。
事情有些不對勁。
那天晚些時候，林七夜和吳辰站在陳龍關的城牆上，狂風在他們身邊呼嘯。
下方，修復工作已經開始，戰斗的傷痕正在慢慢被抹去。
曹淵默默地站在他們身旁，神情凝重。
“他救了我們所有人，老林，”曹淵聲音哽咽，
“要不是他……”
“我知道。”林七夜閉上眼楮，一陣悲痛涌上心頭。
他哀悼的不僅僅是葉指揮官，更是一位朋友、一位導師、一位英雄。
一名信使氣喘吁吁地爬上來，顫抖著敬了個禮，然後把一個密封的信封遞給曹淵。
曹淵撕開信封，看完里面的內容後，臉色變得煞白。
“陸秋……他沒能挺過來。”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聲淹沒。
吳辰感覺有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他的心。
不，不會是陸秋。
不會是那個總是悠閑自在、愛開玩笑的陸秋。
他看了看林七夜，林七夜的臉像石頭一樣毫無表情。
“半天時間，”
林七夜聲音平淡而空洞，“半天後，我們去上京。”
刺骨的寒風席卷著辰龍關，那悲號聲如同林啟夜心中的悲痛一般。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座由花崗岩和悲傷雕刻而成的雕像，凝視著下方繁忙的重建工作。
城牆上的傷痕正在一磚一瓦地修補，但他心中的空洞卻依舊存在。
葉司令……陸秋……都沒了。
就這麼沒了，像暴風雨中搖曳的蠟燭一樣熄滅了。
吳晨站在他身旁，不安地動了動。
他把雙手深深地插進兜里，試圖抵御寒冷的風和更冰冷的現實。
“該死，老林。”他喃喃道，話語卡在喉嚨里。
他想說點什麼，隨便什麼，來緩解朋友臉上的痛苦，但話就是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麼呢？
在如此深切的悲痛面前，他平時的俏皮打趣顯得那麼褻瀆。
“系統。”
他絕望地想，“有什麼建議嗎？隨便什麼都行……我不知道……讓氣氛輕松點？”
“正在分析……宿主情緒狀態︰痛苦。目標情緒狀態︰中立。啟動‘共情協議測試版2.7’。建議進行身體接觸。成功概率低，但產生負面後果的風險可忽略不計。”
吳晨猶豫了。
身體接觸？
和林啟夜？
這可是踏入未知領域。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拍了拍林啟夜的肩膀，用力比他預想的要大了些。
“你知道的，他不會想看到我們這麼消沉的。”他嘟囔著，連自己都覺得這話空洞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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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啟夜沒有反應。
他只是一直凝視著遠方，眼神迷離而呆滯。
他沉浸在回憶的海洋中，每一波回憶都如洶涌的潮水般沖擊著他。
葉司令爽朗的笑聲。
陸秋輕松的笑容。
他們在無數場戰斗的烈火中鑄就的情誼。
都沒了。
化為灰燼和回聲。
曹元一臉疲憊地走過來，加入了他們。
他遞給林啟夜一張皺巴巴的紙，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苦澀又甜蜜的微笑。
“在葉司令的房間里找到的。”他說，聲音因激動而沙啞。
“這是……一份清單。是他戰後想去的所有地方。”
“真的都是些傻念頭。清河的一家茶館，百花谷的花市……他甚至還想學編織。”
林啟夜接過紙，手指順著褪色的字跡摩挲著。
他哽咽著笑了一聲，那是一種奇怪而破碎的聲音。
“編織？”他搖了搖頭，一滴眼淚順著臉頰上的污垢滑落。
“誰能想到呢？”
一只鷹在頭頂盤旋，它的叫聲與風的悲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啟夜看著它翱翔，突然，一種強烈的決心讓他的目光變得堅定。
“他沒能去那些地方。”他低聲而沉穩地說，
“但我們會去。為了他。我們會結束這場戰斗。我們會重建家園。”
“然後……然後我們會去清河那家該死的茶館，為紀念他干一杯。”
吳晨咧嘴笑了，這次是真心的笑，他往日的調皮勁兒又閃現了出來。
“說不定還能拿起幾根編織針呢。”他用手肘踫了踫林啟夜，補充道，
“說不定這是我們隱藏的天賦呢。”
林啟夜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半天。”他重復道，現在這句話承載的不僅僅是悲痛，還有目標的重量。
“用半天來哀悼。然後……去上京。”他望著地平線，眼中燃起了新的火焰。
“我們要打贏這場戰爭。還要信守承諾。”他把清單揉成一團，緊緊地攥在手里。
這不僅僅是一份地點清單。
這是一份證明。
一個承諾。
一份遺產。
狂風如女妖般呼嘯著，在陳龍關周圍肆虐，拉扯著破爛的旗幟，抓撓著石頭上新刻下的傷痕。
下方，人類如螻蟻般蜂擁而至，重建、修補，試圖抹去那頭凶獸憤怒留下的痕跡。
但吳晨知道，有些傷痕比石頭更深。
它們鑽進骨頭里，在靈魂中潰爛。
他靠在被風吹打的城垛上，手里抓著半塊沒吃完的能量棒。
“系統，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治愈破碎的心？幫朋友問的。”
“查詢不合邏輯。情感創傷超出當前系統能力範圍。”
“建議啟動‘戰術分散注意力協議’︰3……2……1……啟動‘萌貓動圖大狂歡’。”
吳晨哼了一聲。
一連串毛茸茸的貓咪做著極其可愛動作的動圖涌入他的視線。
這……莫名地讓人感到安慰。
不過，它還是無法驅散他胸口那如蟲噬般的空虛感。
他瞥了一眼林啟夜，後者像一尊花崗岩雕像，目光凝視著遠方。
自從他們離開臨時醫務室後，老林就沒開過一句玩笑，甚至連笑容都沒有。
葉司令……陸秋……他們的離去讓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曹淵滿臉疲憊和悲痛，手里抓著一張皺巴巴的紙，走到他們身邊。
“官方報告……”
他聲音沙啞地說道，“證實了。陸秋……走了。”
吳晨感覺喉嚨里哽咽著什麼。
陸秋，總是掛著輕松的笑容，總有講不完的冷笑話。
就這麼走了。
就這麼沒了。
世界似乎變得更冷了，也更黯淡了。
他想說點什麼，隨便什麼都行，來打破這壓抑的沉默，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們稱他為英雄，”
曹淵繼續說道，聲音有些顫抖，“追授軍餃。給予最高榮譽。”
“榮譽，”
林啟夜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感情，
“對死者來說，榮譽有什麼用？”他轉過身，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
“它們不過是……小玩意兒。”
“閃亮的裝飾品，用來分散人們對他們留下的巨大空洞的注意力罷了。”
吳晨皺了皺眉。
他理解老林的痛苦。
見鬼，他自己也感同身受。
但林啟夜的悲痛中有一種尖銳、粗糙的東西，表面之下還隱隱燃燒著憤怒，這讓他感到不安。
“我們黎明時分前往上京，”
林啟夜平淡而決然地說道，
“左青想要听取匯報。他想要那些勛章。那就給他吧。讓他噎死在那些玩意兒里。”
曹淵嚇了一跳。“老林……”
林啟夜揮了揮手，打斷了他。
“別說了。就是……別說了。”
他轉身大步離去，身影消失在漸濃的暮色中，
只留下吳晨和曹淵獨自站在刺骨的寒風中，寂靜中只有狂風的哀號聲。
這聲音呼應著他們心中的空虛，訴說著失去，以及遠方即將來臨的風暴。
吳晨嘆了口氣，把最後一口能量棒塞進嘴里。
上京。
真好。
他突然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涌上心頭。
他有種預感，情況在好轉之前還會變得更糟。
說實話，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精力去應對。
他瞥了一眼夕陽，那如血的余暉灑在天空中。
“系統，”他喃喃自語，
“提醒我等這一切結束後，發明一種能讓死人復活的東西。”
“說真的，這是頭等大事。”
系統，謝天謝地，它那小小的數字程序還挺管用，發出一聲確認的鳴叫作為回應。
吳晨不確定這是否可行，但此時此刻，他需要抓住點什麼，隨便什麼都行。
希望，無論多麼渺茫，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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