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某房屋內。
“錢包、礦泉水、面包、指南針、繩子、便攜醫療包,還有……”
窗外是逐漸向下的日落,甦影坐在房間內的地板上,任由昏黃的光芒透過窗戶玻璃照在自己的身上,面色平靜地將一樣樣東西塞進自己的書包。
末了,他停頓住,望著空白的牆壁發愣了好一會兒,最終面色沉凝地將身側的兩把嶄新水果刀放進了自己的書包里。
正當他想躺到床上發會兒呆時,卻又忽然發現了那本放在自己書架上的《愛倫坡短篇小說集》。
他情不自禁地翻開《金甲蟲》的那個短篇,眼神情不自禁柔和了下來。
在將這個不長的文章又讀了一遍之後,他猶豫再三,終究是將鐫刻著密碼的那一頁給撕了下來,疊好放進了自己外套的內側口袋里。
可不知道為什麼,做完這件事情之後他又不是很想躺床上發呆了。
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的甦影長嘆了一口氣,轉身便走出房門下了樓。
如果是以往的話,一樓的客廳里此時應該會有一個小女孩跟隨著自己的母親一起織著東西才對,不過此時此刻,沙發上卻什麼人都沒有。
因為要準備明天外出活動攜帶的東西,宮澤憐今天並沒有來到自己家里,所以只有在廚房里還能听見鍋碗瓢盆的踫撞聲。
甦影放輕腳步進入廚房,果然看見了一位短發婦人正忙碌地炒著菜,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已經站著另一個人了。
女人原本烏黑的頭發已經有幾縷從發根處稍顯蒼白了,但甦影卻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在剛回溯的時候對方的頭發不僅比現在烏黑,也更加有色澤。
似乎是從自己被綁架之後,自己的母親才變成這樣的。
甦影的視線在江蓉的身上停留著,久久不願望向其他地方。
甦影的鼻尖泛酸,雖說他已經盡力讓江蓉戒了煙,但最後的發展究竟如此,自己的母親究竟還會不會患上肺癌,他卻並不能知道。
更何況,這可是十年前的母親,無論怎麼樣都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而沒過多久,江蓉也將鍋里的回鍋肉全都炒好,隨後裝進盤子里。
可就在她回頭打算將菜盤放到客廳桌子上時,卻忽然發現了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的甦影。
“啊!”江蓉被這忽然從自己身後出現的生物嚇了一跳,下意識驚呼了一聲,險些盤子都沒拿穩。
眼見是自己家的倒霉兒子之後,她將手放在胸口深呼吸了好幾口,將眼簾降了下來,有些沒好氣地道︰“我說乖兒砸,你可以不要像個幽靈一樣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別人身後嗎?真的是會嚇死人的……”
“哦,不對,既然是做飯的時候出現的幽靈,那應該是餓死鬼才對。”
正說著,她又將盤子遞到了甦影的手中,眯著眼楮道︰“作為嚇到媽媽的懲罰,還請小餓死鬼幫忙把菜端到客廳里啦∼”
“嗯……”甦影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隨後按照江蓉所說的做了。
在那之後,他繼續站在江蓉的身後,偶爾幫她打打下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但卻寡言少語,幾乎從不主動開口說話。
在吃飯的過程當中他也是如此,只是抱著想要再多看江蓉一段時間的心情在吃著飯。
直到一直在說這說那的江蓉緩緩放下筷子,滿臉關心地伸出手來摸了摸甦影的腦袋︰“小影……你眼眶紅了,怎麼了?”
她的語氣無比溫柔,情真意切。
但越是如此,甦影心中的酸澀感就是越來越重。
他夾起一塊回鍋肉就著米飯扒進了嘴里,輕輕搖了搖頭︰“沒……沒事。”
“我是你老媽還不知道你有沒有事嗎?”江蓉輕嘆了一口氣。
之前自己家這臭小子面對人販子的時候都沒有這樣,整天笑呵呵的樂觀的很,現在卻忽然露出一副這樣憂郁的表情,自己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她記得自己兒子上次在自己面前情緒波動如此大,似乎還是那天放學回來後莫名其妙抱著自己嚎啕大哭。
而也就是在那一天開始,這臭小子就忽然變得特別聰明陽光了起來,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但毫無疑問的,他還是自己的兒子。
哪有母親會把自己的兒子認作他人呢。
見甦影沉默了這麼久還不說話,江蓉又攤開手道︰“得了,看來又是什麼不能和媽媽說的重要小秘密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問了。”
“不過呢……”江蓉挑了挑眉,“你總得跟自己的母親說說自己是大概因為哪方面在煩惱吧?”
甦影揉了揉眼楮︰“沒什麼,就只是……想多看看你。”
江蓉聞言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一副難以言喻的表情︰“我說啊,你這話還是留給自己以後的女朋友說吧,就別跟你老媽說了。”
“對女朋友說了可以是情話,對老媽說了像是遺言。”
甦影微笑著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不過無論如何呢,你畢竟是我的兒子,不管你要做什麼事情媽媽都會支持你的,就算你長大以後和我分開住了,我不在你身邊也是一樣的。”江蓉將掌心緊緊地貼著甦影的側臉,慈祥笑道。
隨後,她一伸懶腰︰“好了,接著吃飯吧!”
……
入夜,甦影點著台燈,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著呆。
因為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甦影總是想要想點什麼,能不能從某方面找到突破讓結局變得更好,可是想著想著,卻又出了神,變得腦袋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听見門口處傳來輕微的聲響,緊接著自己的房門就被緩緩擰動,一個人影鑽了進來。
“果然還沒睡呢?”江蓉借著台燈的光芒走到了甦影面前,眯著眼楮笑道。
不過還沒等甦影有所回應,她就嘿咻一聲撲到了床上,來到甦影旁邊,用胳膊撐著腦袋側身躺下。
“媽媽……你這麼晚了還來我的房間干什麼?”甦影有些疑惑地問道。
“當然是為了防止某個臭小子睡不著覺啦……”江蓉的嘴角微微上揚,“而事情正好和我想的一樣,看來我的珍藏絕技又能派上用場了!”
“珍藏絕技?”
“嗯哼,就是直到幾年前,每次有個臭小子被欺負的時候都需要我這樣才能好好睡覺呢?”江蓉點了點頭,眼中有些恍然,“看來你果然不記得了啊……”
但很快她又重新恢復微笑,柔聲道︰“不過也沒關系,只要有效果就行了……來,乖乖側身躺好。”
甦影知道要是反抗肯定會讓江蓉生氣,再加上是最後一晚了,所以選擇了照做。
而等到他側著身子背對著江蓉躺好後,一只寬厚溫暖的手掌也放到了他的肩頭,輕輕地拍擊著。
神奇的是,隨著這有節奏的拍擊,甦影的心緒居然緩緩地平和了下來。
緊接著,婦人深吸了一口氣。
一道柔軟又悠揚的歌聲響起。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隨著歌曲緩緩推進,甦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比棉花還要柔軟的雲海當中,視野也逐漸模糊起來。
在意識逐漸遠去的最後一刻,窗外的月光將最後的歌詞帶入了他的腦海。
『蟲兒飛……蟲兒飛……』
『只要有你陪……』
……
第二天,學校門口。
“山口俊。”
“到!”
“甦影。”
听見點名的武內老師喊了自己的名字,甦影這才從沉思當中回過神來,微微舉起了手︰“到。”
武內老師點了點頭,微笑道︰“很好,這樣人就齊了,大家再檢查一下有沒有東西沒有帶,然後就可以排隊上大巴了,記住不要擠。”
“好誒!!!”
幾乎是在武內老師話語剛落的一瞬間,孩子們就立即歡呼了一聲,隨後便呼朋引伴地上了旅游大巴。
而毫無疑問的,一只小手也就在這時抓住了甦影的衣角。
甦影回過頭,果然看見了一位黑發女孩正滿臉害羞地看著自己。
“阿影……我們一起坐可以嗎?”
“當然可以。”甦影眯著眼楮摸了摸宮澤憐的腦袋,隨後便與她一起上了車。
不過因為其他的孩子動作比他們迅速多了,所以他們也沒有什麼好位置,只能坐在最後一排。
雖然小時候的甦影坐長途巴士多多少少也會暈車,但因為害怕宮澤憐也暈,所以他還是把靠窗的座位讓給了宮澤憐,自己則是手里握著一個便利袋以備不時之需。
只不過因為甦影的人緣實在是不好,似乎沒有人願意和他坐在一起,即便有其他坐在最後一排的,也和他隔著一個座位的空位。
不過車內的孩子們都已經落座,只是恰好剩這麼一個座位,所以甦影也沒有在意。
只不過在等待車輛啟動的時候,前面的座位卻忽然起了爭執。
“小綾瀨應該和我坐,昨天你已經和她體育課組過隊了!”
“不對,應該和我一起坐,我很久沒有和小綾瀨組隊了!”
“胡說!你昨天明明和其他幾個孩子一起和小綾瀨走路回家了,這幾天我完全沒和小綾瀨有什麼接觸,所以應該和我坐一起!”
“和我和我和我……”
見到這樣的場面,甦影不由得輕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班上那位小明星的魅力還是絲毫不減啊。
可正當甦影這麼想著的時候,戴著遮陽帽的藏青色長發可愛女孩卻又忽然開口︰“哎呀,你們不要再吵了,外出活動明明是很開心的事情。”
幾個孩子頓時露出窘迫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在組織語言準備道歉。
不過就在這時,杉崎綾瀨又道︰“反正還有空座位,我就去那里坐好了,免得你們吵架。”
隨後,她便裝出有些小生氣的樣子,沒有再管其他孩子,徑直來到了甦影旁邊坐下。
緊接著,她壓低帽檐,用只有甦影能看得清的角度朝著甦影俏皮地眨了個ink。
甦影無奈了,他壓低了聲音道︰“你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這有什麼,影君你現在不是壞學生麼?”
“我昨天不是和你說了今天不做壞學生了麼?”甦影苦惱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啊……好像是誒……不過我給忘記了……”杉崎綾瀨滿臉恍然,但隨後她又將小拳頭放在了自己的腦袋旁邊,相當刻意地賣起了萌來,“誒嘿!”
“不要以為裝作賣萌的樣子我就不知道你是故意的……”甦影揉了揉太陽穴。
這幾天他一直在扮演著壞學生,希望能夠在回溯之前看看變態騷擾犯這邊還有沒有別的轉機,
但很可惜,沒有。
為了不給小時候的自己留下太多麻煩,他只能及時停止了壞學生的活動。
饒是如此,這幾天的事情也讓班上的大部分孩子也都對他燃起了相當重的敵意。
結果現在明明自己已經不當壞學生了,但杉崎綾瀨卻像是上癮了一樣,看起來不太願意放過自己。
感受到周圍孩子們銳利的視線,甦影忍不住冷汗直流。
而這時,他右手邊的宮澤憐卻又動了,抱著他的胳膊抿了抿嘴,有些幽怨地看著杉崎綾瀨。
杉崎綾瀨不得不打了個哈哈,隨後壓低了聲音對甦影道︰“對了影君,剛剛武內老師跟我說,拓哉君他們班級也會參與這次的外出活動。”
“是麼?”甦影有些迷茫,因為時間過得太久遠,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那次外出活動里還有沒有其他的班級了。
“不過不用擔心抽簽的事情暴露,武內老師已經和他們班主任通過氣了,所以他們班也是以『抽簽』決定的。”
“嗯,好。”甦影點了點頭。
而後,杉崎綾瀨便十分開心地輕輕搖晃起了雙腳,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甦影以及宮澤憐聊著天。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到望月山這樣的近郊倒也不算遙遠,不知不覺就到達了。
很快,大巴就在一條狹窄的石板小路下停了下來。
武內老師招呼著孩子們下車,開口道︰“接下來的路途大巴車就上不去了,需要我們自己爬上去。”
“道路有點遠,不過呢,為了讓大家開心一點,我打算舉辦一場比賽。”
“只要是前五名到達小路盡頭的孩子,就可以獲得我贈送的神秘小禮物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