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這是……”
甦影將那個有些不對勁的信封從桌面上拿了起來,仔細地觀察著寫著寄信人郵政編碼的那一塊角落,卻發現那壓根就不是什麼小孔,而是中性筆隨手輕點的墨水,似乎是和旁邊的郵政編碼出自同一支筆。
不過雖然這個點看起來沒什麼有價值的,但甦影卻發現旁邊隱隱約約似乎有著微不可察的凹痕,一直延伸到了郵政編碼的第三個格子當中。
甦影挑了挑眉,從書桌上的筆筒里拿出一支鉛筆,然後按著筆尖在凹痕上輕輕涂抹了幾下。
隨後,一條短小的直線就此出現。
再往上連著第三個編碼的格子里涂抹兩下,一個“1”就這麼出現在了郵政編碼“1”的旁邊。
甦影想了想,又接連把其他的格子和周圍一一涂抹,將凹痕全部顯現後,去掉了和原有的郵政編碼重合的地方,居然再次得到了一個全新的郵政編碼。
代表橫濱的那部分數字是重合的,而代表著街道的郵政編碼卻完全不一樣。
“居然有一份隱藏起來的編碼……”甦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他又嘗試用鉛筆涂了一下之前的信封,卻發現其他的信封都沒有編碼,只有這個最新的信封上有。
而觀月拓哉一看見這行數字,立馬便露出了救命稻草般的表情,指著數字大聲喊道︰“你們看啊,這編碼是假的!原來下面還有一層編碼!”
“壞人不是我!是有人要誣陷我!你們快看啊!!!”
“肯定是有人先寫過了郵政編碼,然後又擦掉了寫上了我家的郵政編碼!這編碼肯定就是凶手住址的郵政編碼!”
可是在場的孩子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把視線都放在了甦影的身上。
觀月拓哉深吸了一口氣,也看向他︰“甦同學,請你再仔細想想,我真的不是那個騷擾綾瀨姐的壞人……”
甦影的手依然放在下巴上,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末了,他輕輕點了點頭︰“如果觀月同學真的是那個壞人的話,應該沒有道理會寫這封信的才對,因為這幾個郵政編碼一出現,幾乎一下子就把凶手的主要嫌疑人定格在了他的身上,目前看來這個更像是把我們的懷疑對象往他的身上誘導,只是……”
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才會有人在信封的郵政編碼處留下那樣沒有筆跡的數字痕跡呢?
按理來說,這樣的痕跡一般都是有什麼人在信封上墊了層紙,然後寫字才會有的。
可能是信封的主人嫌麻煩,一回給許多信封寫上郵政編碼的時候把信封堆疊在一起留下的?
或者是原來的郵政編碼是鉛筆寫的,因為信封的主人臨時要用,所以直接把筆跡擦掉寫上新的了?
但無論如何,只要出現了這種情況,那麼就說明有人是想把壞人的身份往觀月拓哉身上引的,但這個人究竟是誰,目前似乎還難以確定。
“不過這個郵政編碼……似乎是高野町那邊的……”甦影看向杉崎綾瀨,“你有什麼熟人住在高野町那邊嗎?”
“高野町……”杉崎綾瀨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地思考著。
最終,她有些不確定地道︰“這好像是小愛月住的地方……”
“小愛月?”
“就是媽媽同事家的一個孩子,也和我們讀一個學校,只不過她身體不怎麼好,經常要出國治療,前天就出國了。”
“前天就出國了……”甦影眉頭微皺,“她平常也經常在宴會上出現嗎?”
杉崎綾瀨點了點頭︰“嗯……不過她很多東西都不能吃,所以一般都不怎麼吃東西,就只是和我聊天。”
“她上一次出國治療是什麼時候?”
“三個月前吧……”
“一般治療要多久?”
“至少……也需要一周左右。”
“除了你之外她還有什麼其他的朋友嗎?”
“應該也有……但是她跟我說過那些人對她的態度都比較拘謹和避讓,好像關系都一般……”
“嘶……”甦影看了看觀月拓哉和杉崎綾瀨,實在是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他原本以為觀月拓哉應該就穩是壞人了才對,可這忽然冒出來的“小愛月”實在是打亂了他的推論。
這麼看來,還真有人可以像觀月一樣方便地偷走杉崎綾瀨的東西。
這個人甦影可不熟悉,他不可能像剖析觀月一樣去剖析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
只不過……
“可是如果是那個小愛月的話,她在信里說偷走了小綾瀨你的一樣東西,會是什麼呢?”甦影問道。
杉崎綾瀨又苦惱地冥思苦想了起來,隨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從自己房間的書架上拿下一本書,遞給了甦影。
甦影隨意地翻閱了幾下,發現這是一本帶有插畫的《堂吉訶德》,里面有人用娟秀的筆跡做了許多標注與閱讀感想,大多都是小孩子的語氣,不過有種對一切都有些喪的感覺。
“我和小愛月偶爾會交換自己最近看的書籍,在去國外治療之前,她把這本書交給了我,然後我也把我的《格林童話》給了她。”
“所以……她雖然不用來這,但可以偷走你的童話書……”甦影用食指輕輕地敲擊著書桌的一角,“只要到時候她回來的時候跟你說一聲把童話書弄掉了的話,你肯定也不會讓她賠的,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偷走你的東西了。”
“可是……我覺得小愛月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杉崎綾瀨顯得十分猶豫,“她平常都很安靜很柔和的,應該不太會做這樣的事情。”
“而且……她人都不在這里了,要怎麼把這封信送過來呢?”
“送信的方式可以有很多,可以是花錢找不認識的跑腿在今天投遞,也可以是讓在場的哪位賓客順帶,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很難以順藤摸瓜確定投遞人,所以糾結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甦影再度將視線轉向觀月拓哉,定定地看了他許久許久。
他心中還有些許疑惑,可一想到那句感情真摯的『她是我的光』時,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從感性上來說,是不太願意相信觀月拓哉是變態騷擾狂的。
于是,他輕嘆了一口氣︰“說實話,雖然通過這個郵政編碼可以找到另一個可能是壞人的嫌疑對象,但你依然也是有條件完成這些的。”
“但畢竟疑罪從無,我覺得可以相信你一次……”甦影小幅度低了低頭,“我為我剛剛懷疑你的事情道歉。”
而杉崎綾瀨同樣有些尷尬地道了歉,雖然她剛剛沒有說什麼聲討觀月拓哉的話,但她當時心里的的確確是那麼想的,如果不道歉的話,她就會有負罪感。
而宮澤憐則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所以也就談不上道歉了。
觀月拓哉見眾人懷疑自己的心思逐漸消去,也終于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在又互相客套了一段時間之後,四人最終還是決定回到樓下再吃些什麼。
而就在樓梯口,他們又剛好遇見了準備上樓的綾瀨母親。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貓發卡遞給杉崎綾瀨︰“綾瀨,剛剛有人在後院撿到了這個發卡,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是的……這就是我丟的發卡!應該是在後院幫忙的時候掉了……”杉崎綾瀨從母親手里接過發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看來拓哉君真的不是騷擾我的壞人,我果然錯怪他了……
而甦影看著那枚發卡,心中對觀月拓哉的最後一絲疑惑也幾乎消失無蹤。
時間緩緩流逝著,宴會很快就來到了尾聲。
作為沒有什麼人能夠社交的孤獨分子,甦影在整場宴會上都是吃吃喝喝,等到結束時整個人雖然不算撐,但也確實吃的飽飽的了。
而宮澤憐雖然平日里過的日子都非常艱苦,但她居然出奇地對桌上的食物都不太感興趣,飯菜都只吃了平常的量,也沒有特意說那一道食物好吃,只是默默地和甦影聊著天進食著。
賓客們紛紛離場,而甦影和宮澤憐也被江蓉招呼著上了自己的皮卡車。
看她滿面春風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生意的進展非常不錯了。
還是和以往的慣例一樣,甦影和自己的母親打算先把宮澤憐送回家再說,只不過離宮澤憐的舅媽家沒多遠時,一只小軟手卻忽然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背。
而且隨著離家越來越近,那小手握得也越發用力。
“怎麼了?”甦影柔聲向著黑發女孩問道。
“我就是……還有些不適應……”宮澤憐囁嚅道。
“這有什麼不適應的,你的舅舅舅媽不是已經對你很好了嗎?”甦影輕笑道。
“可是……我怕說不定有哪一天……他們就又變成以前的樣子了……”宮澤憐的聲音特別細微,“但阿影雖然一直是這樣……我不會擔心……”
“雖然?”甦影察覺到宮澤憐話里有話。
可是女孩低著頭不發一言,只是抓著甦影的手越發收緊了。
霓虹燈與月光不斷地從窗外掠過,將女孩的側臉照的影影綽綽的,但可惜甦影的角度始終只能看見她在這狹小的空間中,更黑暗、更毫無雜質的一面。
直到皮卡車筆直地停在了宮澤憐舅媽家的門前時,女孩才微微抬起頭,輕聲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周圍的人對我越好,我越是幸福,阿影就離我越遠……”
說完這話之後,還沒等甦影回應,她便道了聲“明天見”,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開門進入了家中。
看著她的背影,甦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
與此同時。
“綾瀨姐,你看。”
“啊!?究竟是誰這麼干的……”杉崎綾瀨有些有些垂頭喪氣地看著後院里的盆栽。
只見在那七八株各式各樣的植株花朵當中,有一把四季海棠被折斷了枝干扔倒在地上。
“明明這盆花我花了特別特別久的時間養的,幾乎開了大半年的花,只剩下最後兩個月花期了,沒想到居然被人破壞掉了……”
“真可惜……”觀月拓哉同樣因為杉崎綾瀨的沮喪而有些失落,“這些花還有救回來的可能嗎?”
杉崎綾瀨搖著頭︰“沒有……枝葉全斷了,除非能穿越時間,不然是不可能的了……”
“這樣啊……不過沒關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接著傷心也沒什麼意義,我相信綾瀨姐你之後再種植的海棠花肯定比這些更漂亮!所以不如思考一下之後怎麼養得更漂亮?”觀月拓哉有些蹩腳地安慰道。
“說的也是……”杉崎綾瀨雖然沒什麼感覺,但也知道觀月拓哉是在安慰自己,所以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重新露出陽光的笑容。
“話說,這些花綾瀨姐還有什麼計劃的作用嗎?”觀月拓哉詢問道。
杉崎綾瀨搖了搖頭︰“沒了……這些花已經活不下去了,最多只能再放兩天就枯萎了。”
“既然如此,那綾瀨姐可以把這些花送給我嗎?”
“你要這些花做什麼?”杉崎綾瀨疑惑地問道。
觀月拓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我最近正在學習做標本來著,也想嘗試著做一些植物標本,如果綾瀨姐可以把這些花借給我試手就好了。”
“誒!還有這種事!”杉崎綾瀨相當捧場地鼓了鼓掌,然後將地上的海棠花整理好,塞到了觀月拓哉的手里,“這樣的事情當然沒問題啦,不過要是之後制作成功了的話,要給我看哦!”
“好!”觀月拓哉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觀月次郎又從客廳走出來,沖著他喊道︰“喂!拓哉!該回家了!”
觀月拓哉的身體猛得一顫,僵硬了一瞬間,隨後回過頭來回應道︰“好的父親!”
畢竟天色也很晚了,所以他便起身對杉崎綾瀨告了個別︰“那綾瀨姐,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杉崎綾瀨微笑著擺了擺手。
“能夠和你再像這樣說話,我很高興。”觀月拓哉留下這句話後,便捧著海棠花轉身離去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觀月拓哉很快和認識的人一一告別,登上了自己父親的私家車。
在車輛的後座,他看著手上那雖然已經蔫了,但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海棠花,嘴角勾勒出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