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貴妃當然不明白。
他母家,不過是個落魄戶暴發戶,一大家子不學無術的多,人品也是堪憂。
要不是他硬要把爛泥扶上牆,李家在這天子腳下算什麼東西?
他們能庇護徽柔?
回頭新帝登基,他們見風使舵第一個就得收拾磋磨徽柔,向新帝投誠,做給外人看。
他家這樣的條件,新帝抬抬手指頭就得跪好了。
能庇護個什麼勁兒!
人家又憑什麼得罪新帝庇護她,拿什麼資本來庇護她?
你趙禎又有什麼臉面,能死了都叫人家記在心里,掏心掏肺對你的女兒,那點可笑的親緣關系?
這事兒都不能細想,越想越覺得滑稽至極。
倒是徽柔嫁給那個李瑋,那才是真正的抬舉他,一個沒本事的模樣丑陋的庶子,就能娶官家最疼愛的長女。
不是因為官家看重他家嗎?
外人只會覺得官家偏袒李家,對徽柔這個長女也不過如此,比起抬舉母家,長女的終身大事不過區區小事。
徽柔公主這位所謂的“最疼愛”的長女,她後半生的幸福也不過是他用來抬舉母家的籌碼而已。
到底誰才是他趙禎最看重最想人家好的人,答案顯而易見了。
可以是他的母親,也可以是他的舅舅,可以是他的表兄弟,甚至可以是他舅舅的那位粗鄙妾室。
唯獨不可能是徽柔這個女兒。
面對趙禎受傷不被理解的神情,苗貴妃微微紅了眼眶。
“原來竟是李家人!我道是誰這般大的顏面,叫官家不惜委屈徽柔也要促成此事。”
“官家既然想要補償母家,徽柔作為官家的女兒,從小受官家的養育,自然是義不容辭,既是李家,官家放心便是,妾定會好生勸慰她,叫她認命不許胡鬧的。”
“父債子償,官家生母本就受了委屈,徽柔……官家待她如珠如寶,如今正是需要用她的時候,便是為了還上官家這些年來待她偏愛幾分的恩情,她也不該有怨言的。”
苗貴妃此言端的是善解人意,可惜嘴里說出來的話听著就陰陽怪氣的。
趙禎捂著微微發痛的心口,顯然是被她話里話外都是自己犧牲女兒的幸福抬舉補償母家給氣著了。
可是她說的這般大義凜然,自己想要答允也到底是挑不出她的錯來。
只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叫人曲解成了這樣,實在是讓人受傷。
禾兒,一向最是善解人意的禾兒,為何如此不依不饒的譏諷自己?
“你……還是那個禾兒嗎?”
“官家何出之言?”
“徽柔……我也是為了她好……禾兒,你最是能理解我的苦心,對嗎?”
苗貴妃眼淚決堤,為難的想要暈過去,卻還苦苦的支撐著,“官家,妾一生為了官家和一雙兒女,如今最興來走了,妾的心也跟著死了一半兒了,現在我一心著想的官家和徽柔又要為了這些事生了嫌隙,兩個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只能從中調,只盼著你們父女能再同往日一般。”
“我覺得我的心被撕扯成了兩半兒,一半兒叫囂著要讓徽柔幸福快活的過一生,一半又不斷的告訴我體諒官家的難處,我痛苦,我糾結,我的心都碎了!可我卻毫無辦法,世間之事大抵都是如此。”
“命運弄人,有些事大抵是注定是不能兩全的,往日我兒女雙全常伴官家身側再是美滿不過,卻是太過完滿遭了天妒,今日這般我也不能強求,我不求圓滿,只求一家人都能相見,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了,我會死的。”
說罷,就順勢搖擺了幾下,軟軟的倒下了。
趙禎有些嚇壞了,一疊聲的叫人來人,“禾兒,禾兒,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官家……”
察覺到懷中之人身體開始變得有些冷,試了試鼻子下方,趙禎目眥欲裂,“叫醫官,快啊!”沒有呼吸,沒有呼吸!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禾兒……
不過是個駙馬,不過是個駙馬,何至于此啊?!
苗貴妃就是故意的。
不下點猛料,他怎麼收起自己那些虛偽的父愛?
為你好,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言了?。
李家人也就在他眼里看著樣樣都好,濾鏡有八米厚,子彈都打不穿,也不知道糊弄誰呢。
苗貴妃病危,醫官也是急得滿頭大汗,這呼吸都沒了,叫人如何是好啊?
“官家,這……”
“救她,救她,你救她啊!救救我的禾兒,你救她啊!”
官家瘋了……
元戈到的時候見的就是這樣癲狂的趙禎,不過這會兒可不是嘲笑他的時候,還得趕緊撲上去接戲呢?
“姐姐,姐姐,我姐姐怎麼了?姐姐,你不是說還要陪我幾十年,看我生兒育女,看我幸福美滿嗎?姐姐,你睜開眼楮看看我,我是徽柔啊!”
“你不是說要陪著爹爹嗎?爹爹他好擔心你,他不能沒有姐姐,姐姐,你不要,不要離開我們,姐姐!”
眼看姐姐活不成,徽柔癲狂的拽起一旁的醫官。“你們這些庸醫,救不活我姐姐,要你們有什麼用?愣著干什麼,人參靈芝雪蓮統統去拿來啊!金針呢?還在等什麼?等著本公主叫你們人頭落地嗎?!”
“都是死人嗎?”
趙禎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被她眼里的恨意和癲狂震得後退一步,“徽柔……”
“爹爹,他們就是仗著爹爹好說話,往日里就懶散慣了的,這般瀆職,平日里學的東西竟一點兒用都沒有,救不活我姐姐,要他們有什麼用?!”
“倒不如統統拉下去,砍了頭,也叫這宮里的人都看看,仗著爹爹性子寬和只吃飯不做事的,都是什麼個好下場!”
“這些人放縱慣了,女兒今日就叫他們緊緊皮!”
這一副沒了親娘大受大擊失了理智的模樣,活脫脫的一個惡毒公主。
這般活靈活現的演技,叫周圍的醫官和內官都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生怕自己被公主發起瘋來再砍了頭。
官家仁慈不假,可公主是官家的女兒,當真瘋了砍了哪一個,官家難不成還能讓她賠命不成?
趙禎現在不僅心口疼,頭也疼得快要裂開了,“徽柔,先叫他們做事,禾兒她或許還有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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