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踏上這趟旅程的第一天,也是我與月下開啟逃亡生涯的第三天。極目遠眺,水天交融成一線,除了那永無休止、單調乏味的海浪聲,再無其他聲響打破這片寂靜。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長而煎熬。
為了給這枯燥至極的旅程增添一絲慰藉,好心的船長在白天為我們送來了一些書籍。這些書,皆是人類文明長河中熠熠生輝的傳世名著,宛如黑暗中的點點繁星,在這孤寂的海上時光里,無疑成為了我們絕佳的精神寄托。
我一直對《百年孤獨》這部作品有所耳聞,幾次嘗試閱讀,卻總是因它那復雜的敘事和晦澀的情節而中途放棄。然而此刻,在這靜謐的海上,我終于下定決心將它讀完。
當合上書本的那一刻,我心中感慨萬千,想必以後玩梗再也不會僅僅局限于那句經典的開篇︰“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了。
至于月下,她告訴我,自她誕生起便被囚禁的那個牢籠里,其實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想來奧托那家伙也明白,若將月下一直關在里面,毫無消遣,必定會出問題。
所以月下雖然履歷不行,但是書倒是看了不少,肖船長送來的這些書,皆屬世界名作範疇,並無太過冷門的,月下基本都已讀過。如今再次翻閱,權當復習。可我能察覺到,月下的神情略顯落寞,畢竟這些書籍難免會勾起她在天命牢籠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見狀,我心疼地答應月下,待夜幕降臨,便帶她到甲板上轉轉。乘坐大船的好處之一,便是即便身處大海,活動範圍也頗為寬敞。
若能在白天也自由地在甲板上漫步,或許月下就不會有任何不滿了吧。但月下向來懂事,即便心中略有不滿,也未多言,只是從她的細微表情中,我能感受到她的情緒。
終于,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緩緩覆蓋了整個海面。這是我們在海上的第一個夜晚,也是逃亡的第四個晚上。時間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當看到集裝箱縫隙處透進來的光線由亮轉暗,我輕輕牽起月下的手,打開門,步入夜色之中。
甲板上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想來也是,不開燈,船長才放心讓我們出來透氣。畢竟,船上載有偷渡客之事,雖眾人皆知,但有些事不點破為妙。集裝箱房間里備有手電筒,可我出門時並未攜帶,畢竟月下身為吸血鬼,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夜行生物。我輕輕牽住月下的手,笑著對她說︰“今天晚上,就勞煩月下來當我的眼楮啦!”
一听能幫上我的忙,月下頓時來了精神,興奮地說道︰“我一直承蒙人類的幫助,卻似乎從未有機會幫到人類呢!”說著,她主動將手遞給我,我趕忙緊緊握住。感受到我溫暖而有力的手,月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人類,這里有一道台階……你可得小心,千萬別摔著了。”在漆黑如墨的甲板上,月下緊緊牽著我的手,步伐穩健而輕盈地前行。對她而言,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環境,竟比白天還要熟悉自在,仿佛她本就屬于這黑暗的世界。此時,我不禁暗自思忖,白天是吸血鬼的虛弱期,夜晚才是他們精力充沛、活力四溢之時,這似乎也合情合理。
“人類……我們到啦!”月下如同一個興奮的孩子,一路牽著我來到船頭的甲板上。奇怪的是,一路上我們並未遇見其他人,不知是我們運氣絕佳,還是大家第一天出海,還不至于被憋得難受,所以都未出來透氣。
“海上的月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終于擺脫了如遮天蔽日般的集裝箱群,視野瞬間變得開闊起來。天邊那瑩白的月光,將如輕紗般的光輝灑在船頭,照亮了這片小小的、卻充滿溫馨的空間。
我雙手輕輕撐在前方的欄桿上,任由那帶著咸濕氣息的海風肆意拂面,風中仿佛夾雜著大海的低語和遠方的呼喚。月下也學著我的樣子,只是她身材嬌小玲瓏,身高不夠,索性俏皮地坐在了欄桿上。
“這樣子很危險的哦。”我忍不住出聲提醒,心中滿是擔憂。
“反正如果我不小心掉下去的話,人類一定會緊緊抓住我的吧?”月下一臉自信地說道,那眼神中透著對我的無比信任。
“為什麼會這麼篤定呢?要是我恰好正在發呆,反應不過來呢?”我一時興起,故意與月下拌起嘴來,試圖打破這略帶緊張的氛圍。
“因為我就是知道啊……從剛才開始,人類的眼楮里就滿滿都是我呀,就像我的目光里也始終只有人類一樣!”月下說著,臉頰瞬間微微泛紅,宛如天邊被夕陽染成粉色的雲霞。似乎是這直白而熾熱的表白濃度太高,讓她不禁有些害羞,那嬌羞的模樣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吹了一會兒海風,我和月下便打算返回。然而,就在我們即將離開船頭之時,意外陡然發生。
月下的眼瞳剎那間變得猩紅渾濁,仿佛被一層邪惡的迷霧所籠罩,失去了往日的剔透與清澈,那原本宛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充滿了嗜血的欲望。
緊接著,她如同一頭被饑餓驅使的野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我猛撲過來,將毫無防備的我狠狠推倒在冰冷堅硬的鋼制甲板上。她的喉嚨里發出如野獸般低沉而恐怖的呼嚕聲,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捕食前的預兆。
我這才猛地想起,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據月下之前所說,估計這五天內她就不得不吸血,而本能戰勝理智顯然並非瞬間之事。
很明顯,此刻的月下已然被饑餓感徹底佔據了身心,她那原本幾天前被染黑的頭發,不知何時已悄然變回銀白,如同冬日的初雪,而黑色的美瞳也再也無法壓制住眸中那如火焰般熾熱的赤色光芒。
“月下,月下……”我焦急地呼喚著她的名字,滿心期望她能從失控的狀態中甦醒過來。
可失去理智的月下,對我的呼喊充耳不聞。她的獠牙瞬間伸長,不斷朝著我的脖子湊去。
“滴……滴……滴”幾滴溫熱的眼淚從月下清冷的面龐滑落,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我的臉頰上。那滾燙的淚水,仿佛帶著她內心深處的痛苦與掙扎。
就在獠牙即將刺破我皮膚的千鈞一發之際,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作祟,它竟毫無征兆地縮短了。
月下仿佛瞬間耗盡了所有力氣,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軟軟地倒在我懷里。細微的哭泣聲,如同夜的悲歌,在這僅有兩人的狹小空間里緩緩蔓延開來。
“人類,對不起,人類……我差點傷害了你,對不起……”月下在獠牙刺破我皮膚之前,終于恢復了一絲理智,趴在我胸口,泣不成聲。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仿佛一片在寒風中飄零的落葉。她深知,自己險些做出了令自己永遠無法原諒的事——傷害眼前這個她深愛著、也深愛著她的人。
“沒事的……沒事的……你看,我這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月下,你真的很厲害哦!”我輕輕抱住她,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撫她那驚恐不安的情緒。
經歷了這場意外,我們二人都心有余悸,不敢再在甲板上停留,匆匆回到了集裝箱里的小房間。
“明天……要是我明天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又要傷害人類的話?該怎麼辦才好?”一回到這個屬于我們的私密空間,月下便忍不住擔憂起未來可能發生的可怕狀況,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恐懼和無助。
“我相信月下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我微笑著安慰她,試圖讓她那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信任。
“但是我今天差點就……”月下對自己顯然極不自信,畢竟在這之前,她從未成功控制住自己,而今天又險些釀成大禍,傷害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若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她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內心的自責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但你最後不是憑借自己的意志控制住了嗎?我堅信你明天也一定能做到的。”
“那不一樣,今天我還沒有那麼餓!”月下反駁道,她真的非常害怕再次失控。
“人類,你把我綁起來吧……或者把我的手腳全部打斷,我死也不想傷害你。”
想起某位偉人曾說,人類總是傾向于折中的辦法。若月下只提讓我綁她,我或許不會答應,但她竟還說出要打斷自己手腳這般決絕的話,我心想,若將月下綁起來能讓她安心,那就照做吧。我深知,眼前這根約七八厘米粗細的麻繩,大概率難以束縛發狂的月下,但此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下咬人會致使他人陷入昏迷,是因為她吸血時會釋放出一種特殊的細菌級崩壞獸。被她吸食血液的人,除了卡蓮,皆因缺乏崩壞能適應性而陷入昏迷。而我與常人不同,若月下真的失控,讓她吸食我的血液或許是最後的無奈之舉。我本希望月下能控制自身本能,畢竟吸血會致使她的理智不斷流失。但倘若真到了毫無辦法的那一刻,也只能如此了。
我用那根粗壯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將月下全身的每一個關節都緊緊捆住。完成之後,月下對我露出了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輕聲說道︰“人類……晚安!”
今天是在海上的第二天,也是和月下逃亡的第四天。白天,月下再次失去理智,所幸時間不長,那束縛她的繩索起到了些許作用,在她掙斷繩索之前,理智恢復了過來。
然而,夜晚的情況卻愈發糟糕。月下又一次陷入失控,而且這一次比前兩次更為猛烈。她奮力崩斷了所有繩索,如一頭瘋狂的野獸般朝我撲來。狹小的空間里,我憑借對環境的熟悉,與失控的月下艱難周旋。最終,月下在咬斷我塞到她嘴里的鋼管後,逐漸恢復了清醒。
第三天,趁我不注意,月下撿起昨天搏斗時摔碎的瓷碗碎片,毫不猶豫地劃斷了自己的手筋和腳筋。她一聲不吭,等我發覺時,濃厚的血腥味已彌漫在整個集裝箱內。
“在沒有吸食鮮血的時候我的身體不會快速恢復的……所以這樣我就可以不傷害到人類啦!”月下強忍著鑽心的疼痛,微笑著對我說。那笑容,如同寒冬中綻放的梅花,淒美而又堅強
看著她那決絕又滿是痛苦的模樣,我心疼得幾乎要將脖子湊到她面前,任她吸食鮮血,但我感受到了月下的堅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能辜負她的這份覺悟。
日子一天天過去,今天已是在海上的第x天,時間早已遠遠超過了第五天。
“人類……要來了。”原本被我松了一半綁的月下神情緊張地說道,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一片在風中搖曳的樹葉。我心領神會,趕忙再次將她的繩索綁緊。
沒過多久,那被吸血本能控制理智的“野獸”再次佔據了月下的身體。她口中流出涎水,眼神中充滿對鮮血的渴望,身體在繩索上拼命摩擦,試圖掙脫束縛。然而,由于手筋和腳筋已被挑斷,她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使力。
我看出了月下此刻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于是從身後輕輕抱住她,選擇一個她無論如何都咬不到我的角度。即便月下雙手的指甲在我身上劃出無數道血痕,我也緊緊抱住她,沒有絲毫松開的念頭。與本能苦苦搏斗的她,此時必定痛苦萬分吧?
“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輕聲在月下耳邊說道,聲音如同微風,帶著安慰與力量。我希望我的話語,能如同黑暗中的一絲曙光,給她帶來希望與勇氣。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月下的動作才漸漸停歇,仿佛暴風雨後的寧靜。那漫長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充滿了煎熬。
“人類……今天是第幾天了。”我知道,月下終于清醒過來了,她的聲音虛弱而疲憊,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而殘酷的戰爭。
“不記得了,但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今天晚上想辦法出去看一下,也許我們很快就到了。”我輕聲回答。
“人類,好久啊……”月下的眼淚滴落在我手臂的劃痕上,那刺痛感,仿佛提醒著我們所經歷的一切。但我卻將她抱得更緊了幾分。
“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