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林德昌，沈林風有些吃驚。
才幾個月不見，林德昌好像老了幾十歲，頭上全是白發，如秋天的枯草，隨風飄蕩。皺紋在臉上縱橫交錯，恍如八十歲的垂垂老者。
曾經的意氣風發的林德昌，已經一去不復返！
沈林風握著林德昌的手︰“老哥，要注意保養身體啊。”
林德昌苦笑︰“兄弟，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風中殘燭啊。人老就是這樣，擋住不住自然規律的。你知道的，我這一攤子爛事，誰見到不憔悴？”
“今天咱們好好喝兩杯，明天上午就去把相關手續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沈林風沒有推辭，而是問道︰“情況那麼嚴峻嗎？”
林德昌點了點頭︰“最多撐到明年初。兄弟，不怕告訴你，你老哥我連出入境都被限制了，離開林城估計都不太可能。你看我好像行動自由，其實早就被限制嘍。”
沈林風一愣︰“你這種情況，不該限制吧。做生意虧了就是虧了，咱又不會賺錢後攜款潛逃。”
林德昌悵然一笑︰“如果項目做完，不論盈虧，肯定是沒有人管你的。但是我們的樓盤爛尾，給政府和社會造成巨大壓力，不查一查能行嗎？清算是一個復雜的過程，作為主要負責人，我怎麼可能保持行動自由？到時別因為財務部名弄進去，那都是僥幸。”
沈林風︰“呃......”
這種事，沈林風還真沒見識過。
林德昌作為當事人，肯定最有發言權。
同時讓沈林風感動的是，即使到了如此境地，林德昌還是沒有忘記把他的事情安排好，不愧為人品第一流的老哥子！
接下來，兩人沉默著喝酒。
自從事業上跌落谷底，林德昌的宴席越來越簡單了。吃飯的排面還是有的，只是不再像過去一樣，背後始終跟著一群馬仔，走哪里像政府領導檢查工作。
好吃好喝招待著兄弟們，換來的是一聲聲好大哥的回報。
“呵呵，我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
林德昌放下酒杯，感嘆道︰“兄弟，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糟老頭子林德昌，身後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烏央烏央的跟著一大幫人了。也就是在低谷時，才能看清一切。只有你這個好老弟夠意思，當人人都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你主動報錢來找我；當我喝酒再也找不到人的時候，你哪怕從深圳也要飛來看我。”
沈林風幫林德昌斟滿酒︰“林哥，別這麼說。咱們中國有句老話說得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李超人九十多歲了，還不是同樣縱橫商場！褚時健七十五歲，還能再創品牌。”
“清算就清算吧，等這一關過後，你我兄弟找機會再干點事。你人生閱歷豐富，比我更成熟穩定，是非常好的掌舵人。這次失利，錯不在你，而是環境不一樣了。看看地產行業的大佬們，多少都是時代風雲人物，結果也遇到了挫折。我相信林哥你能過這一關。”
林德昌搖搖頭︰“這一關不好過啊！老弟，若是真能過這一關的話，我就會同江市好好養老。沒事的話，去你的大風坪弄一個小院，摘花種草，把余生過完。”
“哈哈，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幾年折騰！”
這種覺悟來得太遲，若是林德昌在進入地產之前，能想到退休，不再瞎折騰，估計他們家兩輩子都花不完手上的財富。
可惜，人性是貪婪的。
沈林風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和林德昌聊一些日常， 回憶一些老朋友的往事來下酒。
混到林德昌這種地步，什麼話都听過，什麼道理都懂。
說太多大道理，不如陪他好好喝一杯。
結果，又是送走林老板的一天。
好在這次林德昌帶了駕駛員，沈林風和駕駛員扶著林德昌上車，目送他們離去。
本來沈林風知道，林德昌年紀大了，不該喝那麼多酒。可林德昌說道也沒錯，“我老林都這樣了，還管他什麼身體不身體？有你這個最好的兄弟來看我，說什麼都得喝到位。”
他是到位了，扶牆而去。
沈林風卻一點醉意都沒有，沿著林城的街道，一邊走一遍感慨人生。
林德昌從前的酒量，喝到微醺的時候，沈林風差不多也醉了。可是歲月不饒人，現在他喝得爛醉，沈林風卻微醺的感覺都沒有。
沈林風目睹林德昌的人生，從繁華到落寞，僅僅只是幾年的時間。
幾年啊，林德昌竟然把幾十億的身價折騰得一文不值，甚至還有巨大漏洞填補不上。沈林風不知道他私人的合法財產還有多少，估計以林德昌性格，大概也是沒剩下多少了。
關鍵還要經過審核以後，才能確定那些屬于他的。
誰經營企業沒有一點點小漏洞，在財務操作上難免有些討巧的手段？
用林德昌自己的話說，要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對自己的結局是很悲觀的。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沈林風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收縮投資，甚至退休躺平。
畢竟，當前的經濟環境並不好啊。
不過想想自己還那麼年輕，不到二十歲的年齡，選擇躺平的話，好像還有點太早。他認真思索一番，感覺自己不做事的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消遣時光。
旅游嗎？
沈林風看似很羨慕銳安的自由自在，可真正讓他自由的時候，他會坐立不安，無所適從，思想萎靡不振，感覺整個人都廢掉了。
只有做事情，才能給他滿滿的成就感。
當然，做事也可以分成很多方式。
沈林風認為，自己可以采取消極投資的戰略，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著半退休半工作的日子。可是回頭再看看身邊的年輕人，以及他可望不可即的那些商業大佬，人家還在努力奔跑，不也說明人不應該唯唯諾諾，停滯不前嗎？
很糾結。
于是，他又忍不住打電話給秦邱妍。
後者才調來林城不久，也沒有選擇跟父母一起住，在市中心買了一套房子。
秦邱妍沒有跟沈林風客氣，直接說︰“來家里吧，只有我一個人住。”
放著凱賓斯基豪華商務包間，沈林風急沖沖的來到秦邱妍的家。秦邱妍不是矜持的小姑娘了，見到沈林風，積攢幾個月的情感如噴泉一般洶涌，差點把他給淹沒掉。
好在沈林風還年輕，鎮得住這個性感的妖精。
二十七八的女人，非同一般。
休戰期間，沈林風主動說︰“這次來林城，除了看你之外，還是來跟林德昌辦理債務交接的......他用三棟樓作為抵押向我借過一筆資金，現在打算用房子作為抵押......”
順便把情況介紹一遍。
秦邱妍听完，點頭說道︰“這個林德昌還可以啊，能在爆雷之前想到先解決你的問題。說明他對你的情誼是真實的。他這種情況很危險，真要到凍結一切資金和財產來結算的時候，你有可能連湯都喝不上呢。”
當然，若是合理合法履行完相關手續，林德昌再宣布破產，沈林風肯定沒事。
秦邱妍還說︰“現在林城的房子有價無市，看似價格下降不少，其實很多樓盤折扣很大，買車還有車位贈送，或者通過其他名目降低房價。你手上持有三棟樓，有什麼打算？”
沈林風苦笑︰“能有什麼打算，買唄。等手續辦好，我保留一兩套，其他全部掛出去。”
“那也是，你也該在林城置辦一套房子才行。”秦邱妍笑著說。
沈林風說︰“之前就想買的，後來林德昌說等那兩個小樓盤收尾後，免費送我一套。結果一來二去，我也沒有要他的房子。現在可好了，整整三棟樓，愛選哪一套就裝哪一套。”
秦邱妍笑呵呵的說︰“到時候可以金屋藏嬌了。”
沈林風拉著領導的手︰“藏你你干啊？”
秦邱妍笑臉盈盈︰“某人在林城認識的美女，可不止我一個吧？比如老情人何玲，她好像還是單身喲，前些天我遇到她，聊了幾句，她似乎還很關心你。”
沈林風有些吃驚︰“她還單身？”
秦邱妍問道︰“你不知道？騙我的吧？”
沈林風搖搖頭︰“我都多長時間沒見到她嘍，沒有微信也沒有電話。”
其實是都給拉黑了。
順便，沈林風還主動說起，上一次在大街上偶遇何玲的事情。
對于那個女人，他就算饑渴到死，也不想去沾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