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家,我把你從水里撈出來的。” 他甩了甩頭發,吹風機的嗡鳴聲打破沉默,“你衣服被水泡了,我給你洗了,還在烘。” 他突然關掉吹風機,目光掃過付茜通紅的眼眶,“不過,你有什麼事嗎?還去尋死。”
付茜扯過被子裹緊身體,綢緞被面冰涼刺骨。她盯著男子胸前的銀質十字架項鏈,那上面還掛著半枚貝殼。“我沒有,我失足。” 她的聲音輕得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羽毛。男子突然笑了︰“騙鬼吧?那麼高的欄桿......”
話未說完,他注意到付茜顫抖的肩膀和滾落的淚珠,笑容瞬間凝固。他坐到床邊,床墊微微下陷,帶來一絲暖意。“你沒事吧?” 他遞來紙巾,指節上沾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人這一生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既然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哭腫的雙眼已流不出淚水,只余空洞的麻木,那些被龐俊拳腳相加的夜晚、被吳光遠欺辱的噩夢、被陳麗華算計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反復沖刷著她千瘡百孔的心。
她曾以為委曲求全能換來平靜,此刻卻只覺自己像個荒誕的笑話,所有的隱忍都成了鋒利的刀,將尊嚴剜得支離破碎。
男人倚在門框上,手中烘干的衣物還帶著淡淡的陽光氣息。他望著付茜顫抖的肩頭,喉結動了動,聲音放得很輕︰“這會才五點鐘,你去哪?”
付茜緩緩抬頭,睫毛上還沾著干涸的淚痕,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謝謝,我要走了,你看下我衣服干了嗎?”
接過衣服時,她的手指在布料上停頓了一瞬,感受到織物殘留的溫度。
男人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她頸間蜿蜒的淤青,又瞥見她手腕上新鮮的紅痕,眉頭微蹙︰“我看你身上有傷,是被人欺負了嗎?”
這句話像根細針刺進付茜心髒,她的手猛地一抖,疊好的衣服散落在床。男人立刻別開眼,轉身時帶起一陣風,房門輕掩的瞬間,隔絕了所有窺探的目光。
屋內,付茜掀開被子,冷白的月光將她身上的傷痕照得縴毫畢現。鎖骨處龐俊昨夜掐出的指印呈深紫色,邊緣泛著詭異的青;腰側吳光遠留下的指痕如蜈蚣般猙獰,皮膚還帶著細微的破損;大腿上跳河時被石頭撞出的淤傷呈不規則形狀,新舊傷痕層層疊疊,在皮膚上織成丑陋的網。
她機械地摸到內里那套嶄新的內衣時,指尖微微發燙,卻顧不上多想,胡亂將衣物套在身上。
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付茜拉開房門,撞見男人倚在牆邊,她頓時一陣慌亂︰“謝謝,我會給你錢的。”
他抬頭時,目光掃過她光裸的雙腳,嘴角揚起一抹調侃︰“怎麼,你很有錢?”
付茜低頭盯著地板縫隙,聲音輕得像要消散在空氣里︰“我,我走了。” 說著就要往門口走,卻被男人快步攔住。
“你就光腳走?” 不等她回答,男人已轉身打開鞋櫃。木質櫃門吱呀一聲開啟,他翻出一雙未拆封的白色帆布鞋,鞋盒上還貼著便利店的標簽︰“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這雙我妹的 37 碼的,買來沒穿過,你試試。”
付茜怔怔地看著他蹲下,溫熱的手掌突然握住她冰涼的腳踝。觸電般的戰栗從腳底竄上脊背,她慌亂掙扎︰“我自己來吧。”
男人卻不為所動,另一只手拿起毛巾,動作輕柔地擦去她腳底的污漬,運動鞋套上腳的瞬間,鞋帶已被靈巧地系成蝴蝶結。
“這鞋子和你的穿著不太搭,不過先將就吧。” 男人將她的包遞過來,“你的包,還好你沒帶著包一起跳。”
付茜接過包的手指微微發抖,低頭看著腳上潔白的帆布鞋,突然覺得,這雙不合時宜的鞋子,竟成了漫漫長夜里最溫暖的光。
她有些喘不過氣︰“我給你錢吧。”
“好啊,給一萬吧。” 男人戲謔地看著她,眼中滿是笑意。
“啊,要一萬啊,哦,好好,我給。” 付茜慌忙解鎖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臉色愈發蒼白。原本男子給她的好印象在這瞬間也開始崩塌了,她心里只道這就算是救命之恩吧。
男人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腕,體溫透過肌膚傳來︰“開玩笑啦,我覺得你怎麼有些死板呢,連玩笑也分不出來。”
付茜喉嚨發緊,“我,我以為你是真的要,平時,也沒有人這麼開玩笑。”
男人走去吧台,隨手扯開領口的紐扣,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你是做什麼的?” 咖啡機發出蒸汽的嗡鳴,混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在晨光里暈染開來。
付茜低頭盯著鞋帶,鞋尖不自覺地蹭著地板︰“就是個打工的,對,打工的。” 頂燈的光暈在她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將眼底的慌亂一並藏進黑暗。
“好吧,要不吃點東西走吧?” 男人轉身從烤箱里端出剛烤好的法棍,黃油融化的香氣彌漫開來。
付茜的耳垂瞬間染上緋色,連脖頸都泛起紅暈︰“不,不用了。”
“你怎麼臉紅了啊,像個小姑娘一樣。” 男人笑著將果醬推過來,金屬勺柄在晨光中泛著銀亮,“不過我說真的,你吃點東西,再化一下妝,要不然,你上班被別人看出來了,不太好吧。”
這句話如同一把鈍刀,剜開付茜刻意遮掩的傷口。她機械地咬下一口面包,咀嚼時嘗到咸澀的淚水。男人遞來的紙巾帶著淡淡的檸檬香,卻擦不淨她心底的恐懼。
“不好意思,讓你一晚上陪著,也沒睡覺,一會上班,你沒班吧?” 付茜偷偷瞟向他,她的心跳聲愈發清晰。
“沒事,我是夜班,白天有的是時間睡覺。” 男人將煎蛋推過來,蛋黃在瓷盤里顫巍巍地晃動,“你,這個我怎麼稱呼你好啊,我叫你姐吧,你應該比我大吧?”
付茜望著玻璃窗外初升的太陽,恍惚看見二十歲的自己站在大學講台上演講,那時的眼神明亮無畏。而此刻鏡中倒映的女人,眼底滿是裂痕︰“你叫我姐吧。你叫什麼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