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任務了五個月的百妖隊回來了。
她們是被同樣出任務的蛟龍小隊帶回來的。
……帶回來的尸體。
整整八具尸體。
她們皆是青春年華的女孩子,此時尸體上卻全是彈孔。
好幾人的尸體已經殘缺不全,那是被野獸啃食過的痕跡。
甚至其中兩人的尸體只能靠拼接才能連上。
王適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他被嚇得臉色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胃里不斷翻涌,想吐卻又強硬壓下。
蛟龍小隊是任務完成後,本要返回公司,接到判官臨時附加的尋找任務,所以轉而去尋找百妖隊的。
她們已經失聯一個月了。
以前不是沒發生過。
要麼就是聯系公司的通訊器損壞,亦或是小隊到達一個無法聯系到的地方。
但這種一般不會超過半個月,小隊會用盡一切方法聯系到公司。
可百妖隊已經出去五個月了。
早超了任務時限。
失聯一個月,這令判官預感不妙。
那時的地獄小隊,兩名新成員剛到,暫時無法動用。
于是只能臨時將剛完成的任務準備返回的蛟龍小隊臨時增加一個尋找任務。
滄淵他們是在阿富罕這塊土地上找到百妖隊的。
他們不知道百妖隊具體接了什麼任務。
但按照判官為他們提供的線索找下去。
她們進入森林中,她們似乎並非自願進去。
而是被一路追進去的,現場大量的彈痕足以說明一切。
百妖隊並非公司其他兩支小隊那樣招搖。
她們接的大多都是探查的任務。
有時候會去一個地方呆上幾個月,只為尋找家里需要的消息。
如果說地獄小隊與蛟龍小隊就是家里隱藏在暗處的刀。
那百妖隊就是家里的第三只眼。
透過她們,能更加看清各國潛藏在內的國際局勢。
她們常年為家里做著探查任務。
一些國際上放出來迷惑華國的煙霧彈,便是由她們去調查真偽。
這些年幾乎沒有出過錯。
這也是華國能提前得知國際局勢,能做好準備應付國際上對華的經濟貿易沖擊最重要的關鍵。
可這樣的她們,卻在阿富罕這個地方被全滅在那里。
所有人都想知道她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她們的死就猶如一個謎團,讓人無法探知。
蛟龍小隊找到她們時,她們已經死亡。
四周還有很多尸體處理的痕跡。
那是與他們對上的敵方,處理他們自己人的尸體。
而她們八人卻被留在了原地,任由過往的野獸分食她們的殘軀。
余知命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看個清楚。
百妖隊的隊長,那個英姿颯爽的朱雀。
原本今年該退役了的。
明明就差三個月。
可她永遠無法退役了。
她死時手里還緊緊的拿著槍,將自己的隊員護在身後。
用身體為她們淌出來一條回家的路。
可到最後她仍然一個也沒保住。
她渾身上下32處彈孔,就連腿骨都已經打斷了。
可她死時卻仍然沒倒下去,而是固執以槍杵地半跪在地上,想要站起來。
可惜直到尸體僵硬,被野獸啃食,她仍然未站起來。
她的腿骨已經斷了,可挺起的脊梁卻怎麼也不願彎下去。
一直到蛟龍小隊找到她們,對朱雀說帶她們回家。
那半跪的尸體才轟然倒地。
余知命視線轉到隊尾。
那是百妖隊的靈鼬。
是去年才進入百妖隊的成員。
她比余知命也才大上一歲。
十九歲的女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余知命只記得她拿著一根帶著鈴鐺的頭繩系在手腕上,在訓練場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如同風鈴一般好听。
她很活潑,像只乘風而來的精靈。
但其實她也沒有戴過那條頭繩。
百妖隊為了任務方便,都是剪的齊耳短發。
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可女孩子總是愛美麗的東西。
即使無法使用,也會喜歡收藏。
可如今她的身上肉體全是猙獰青紫的痕跡。
尸體是被虐殺的。
死時嘴里都還咬著敵人的血肉。
原本一雙靈動的大眼,瞪得快要裂開,無論怎麼合,也無法合上。
她是百妖隊最後死的。
她親眼看著自己的隊友一個個倒在自己的身前。
而她因為年齡最小被護在身後。
她們是將最後生還的希望給了靈鼬。
可直到最後靈鼬也未能活著離開那片地獄。
蛟龍小隊隨著痕跡跑了近六百米,最終發現了靈鼬被掛在樹杈上的尸體。
風吹動,尸體跟著微微搖擺,樹葉跟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似乎在為搖擺的尸體伴音,竟然真的如同風鈴一般。
谷雨與百妖隊走的最近。
她們都是女孩子,有著天然的親近感。
當看見這樣的百妖隊時,隱忍許久的情緒爆發。
眼淚忍不住向下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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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一直覺得眼淚是弱者才會有的東西。
強者永遠不需要眼淚這種軟弱的東西。
谷雨從來未流過淚。
即使當初在分蘭蛟龍小隊差點全軍覆沒,即使她差點死在敵人槍下。
就連後來面對周安然表白失敗,她也從未掉過一顆眼淚。
可看到如今的百妖隊,她再也忍不住眼淚。
淚水大顆大顆滾落在地。
那些她自認為軟弱的東西,如今卻無法受她控制。
蛟龍小隊沉默的將所有尸體收斂起來。
他們要將百妖隊帶回家。
她們不該留在異國他鄉。
她們的英靈應該也想回到自己的故鄉。
一整支小隊的陣亡,她們沒有隊友為她們送最後一段路。
便由其他兩支小隊代替,將她們送回自己的故鄉。
蛟龍小隊與地獄小隊,此刻就是她們的隊友。
送她們歸家的隊友。
余知命第一次送行。
之前兩次他都躺在醫院中。
可這次他卻參與了全程。
沒有過多的言語。
百妖隊八人的尸體被燒成骨灰,裝在一個小小盒子里。
判官帶著他們回了國。
在機場處,有儀仗隊已經在等待了。
他們無法露面。
只能秘密將骨灰盒交給儀仗隊,親眼看著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骨灰盒蓋上了鮮艷的紅旗。
警車開道。
整條公路被讓了出來。
明明是擁堵的路段,此刻卻沒有一輛車行駛在儀仗隊所過的路段上。
兩邊的車都在為英雄讓行。
可惜為了不暴露公司,儀仗隊只能宣稱這是在外埋藏多年的烈士遺骸。
百妖隊甚至無法暴露出她們的名字。
無法被世人得知的名字,只能默默埋藏在烈士陵園之中。
公司兩支小隊靜靜跟在儀仗隊後面。
以普通行人的身份。
甚至車上都不能貼上一朵白花。
他們就那麼默默跟著。
看著骨灰盒被送進了烈士陵園之中。
而她們遺照與生前的物品則需要一一送到了她們各自的家中。
百妖隊的八人,皆是來自天南地北之地。
這些東西便需要兩支小隊去送。
這是表達鄭重,也是家里在告訴他們,烈士的家里國家會安頓好了。
讓他們在外作戰沒有後顧之憂。
倘若有人安全退役,也可以多看顧幾分這些烈士家屬。
余知命與周安然一起去送朱雀的遺物。
他們都是各自小隊的隊長。
代表著三支小隊,如今交接,代表著往後百妖隊,將由兩支小隊承接下來。
朱雀的老家是在一處山坳里。
很偏遠的地方。
余知命與周安然下了飛機後,租了輛車,整整開了三個小時才到地方。
那是一個很窮的村落。
家家戶戶都還住著茅草屋。
有的甚至為了節約電,還會點煤油燈。
他們到時,村口的狗不停的沖他們吼叫。
余知命看過去時,那些狗大部分卻又夾著尾巴跑了。
剩下幾只也是呲著牙不停的往後退。
這些狗鼻子很敏銳。
他們能聞見普通人聞不見的氣味。
而兩人身上的血腥氣,已經快將它們淹沒了。
狗都是欺軟怕硬的生物。
一旦它們感覺到了威脅,便會害怕的躲藏起來。
余知命目光一轉,落在了那幾只沒跑的狗身上。
目光一對上,那些狗頓時嗷叫著躲藏起來。
兩人抱著東西繼續往前走。
有村民看見了他們。
可兩人身上皆穿的常服,他們並沒有看出什麼,只道是外鄉人路過他們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
兩人身上氣勢太強,沒人敢找他們搭話。
他們一家家去找,去辨認。
可這里幾乎都是一樣的房子,根本無法找到朱雀的家。
沒辦法他們必須找人問一問。
余知命不會問,他對著陌生人,一直都是一副冷淡模樣。
光一個眼神,就能將普通人嚇得身體發抖。
問路這種活顯然不適合他。
周安然嘆氣,只能由他來問了。
周安然調整面部表情,將鋒銳藏起來。
揉揉臉,淡淡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看起來氣質都柔和了不少。
他走到田埂邊。
對著正在為稻田除草的中年婦女問道“嬸嬸你知道何招子家里怎麼走嗎?”
何招子是朱雀的本名,很普通的名字,卻出了不普通的人。
她一直以來都是灑脫颯爽的模樣,做事雷厲風行,講究一個干脆利落。
那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周安然。
神情有些怪異。
“你找何招子家干什麼?她不是十年前的就死了嗎?”
中年女人的話讓周安然愣在當場。
他回頭與余知命對視一眼。
余知命手中抱著的盒子緊了緊,沒說話。
周安然繼續道“我們是招子的朋友,路過這里,順便看看她家里人。”
中年婦女神情更加怪異了,她指著不遠處在一圈泥胚房中還能更加破爛的泥草房道“那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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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周安然道謝起身,與余知命對視一眼,接著默契的往那泥草房而去。
然而還未到達,卻听一陣男人的打罵聲音。
兩人連忙快步上前。
卻見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正對著一名中年婦女又叫又罵,還拿板凳在地上砸。
余知命上前一腳將男人踢飛出去。
“啊!”頓時男人慘叫出聲。
而剛剛還被打的中年婦女卻飛奔出去,大喊著“兒子你怎麼樣?”
臉上盡是著急的神色。
看自己兒子沒什麼事,轉頭看向余知命厲聲問道“你們是誰?”
余知命有些懵,他沒見過這種情況,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便下意識看向周安然。
余知命踢人時收了幾分力,讓那男人還能爬起來。
他一爬起來,就去拿板凳,要與余知命拼命。
余知命往後退了一步讓開。
可男人不依不饒,揮手又要砸向余知命。
余知命忍無可忍,一腳直接將凳子踢碎。
那男人直接被嚇得癱坐在地,神情有些呆滯。
中年婦女見狀一邊哭嚎著殺人了。
一邊去護他的兒子。
周安然上前看著滿地的狼藉,他將余知命擋在身後,問道“請問這里是何招子家嗎?”
那中年婦女哭聲驟然一頓。
她看著周安然的眼神驟然變得尖銳。
“你們是誰?我們家沒有何招子,她早在十年前跟老男人跑了,死外面了。”那中年婦女臉色居然浮現出厭惡。
余知命不明白為什麼對自己女兒會表現出厭惡?
可他想到自己的母親,是與自己一樣的情況嗎?
但顯然不是。
地上剛被嚇傻的年輕男人,此時大吼起來,根本不顧現場是否有外人在,甚至還伴隨著暴力傾向,不停的朝著打砸著手邊的東西。
像是有病似的。
這下連周安然也狠狠的皺起眉頭。
那中年婦女再次開口道“你們找過來究竟有什麼事?”
“我們是你女兒的朋友……。”周安然耐著性子解釋道。
但說到一半,便被中年女人打斷道“她若還有良心,就回來拿錢給她弟弟買房媳婦,而不是假惺惺派你們過來耀武揚威。”
買房媳婦?
周安然被這句話徹底惡心到了。
在看那年輕的男人,二十多歲的人,卻控制不住脾氣,四處打砸東西。
“走吧。”周安然直接帶著余知命離開了。
余知命沉默的跟在周安然身後。
他以為自己是例外,現在卻發現原來真的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可看中年女人對待自己兒子的態度,卻又是天差地別。
周安然去快走兩步去打听朱雀家里的情況。
從那些村民口中得知,何招子的名字,是何家為了生個兒子,才為她取的這個名兒。
十九歲時,朱雀差點被嫁給一個老男人換親。
但她與村里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樣,她生性要強,在嫁人前夕直接偷跑出去參了軍。
從此與家里徹底斷了聯系。
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就是這樣赤裸裸的重男輕女。
很多女孩生下來便沒有活命的機會。
國家提倡的獨生子女計劃,更是將女孩們推向深淵,很多人家只能要一個,那一個也絕對是男孩。
若是女孩,那定然成為死嬰。
所以這個村子里,能看見的幾乎都是男人,女人只有中年人。
沒有年輕女孩願意嫁進來。
所以何招子那母親才會說買。
真是個令人惡心的地方。
這個地方配不上朱雀這樣的英雄。
兩人不再逗留,直接將朱雀的遺物帶了回去,安葬在烈士陵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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