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依舊寒涼,可余知命在沒有那種瀕臨死亡的急迫。
他整個人不再那麼謹慎,疲憊感涌上來。
他忍不住揉了揉額頭,盡量讓自己保持在清醒的狀態下。
如今已到十一月,天已經開始冷了。
白天在沙漠地區氣溫還很熱,晚上溫度便降了下來。
白狼將他的軍大衣給余知命裹上。
他看著快比自己高的余知命,忍不住還是摸了摸他的頭。
“都長這麼高了。”
隨即白狼又拍了拍余知命的背。
“不錯身板兒也挺硬,看來這些年沒餓著。”
白狼對余知命印象最深的便是那雙無神的眼楮。
那是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的眼神,令他這種常年在外作戰的特種兵也會被觸動的雙眼。
“嗯!”余知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白狼這樣似長輩一樣的關切。
只好癱著臉淡淡應了一聲。
“還是那麼不愛說話。”白狼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顆糖來。
那是隊里怕白狼犯低血糖時為他備的。
此時他將糖紙剝開,對余知命說道“張嘴。”
余知命乖乖的將嘴張開。
白狼將糖塞進了他的嘴里,問道“甜嗎?”
余知命一愣,他舔了舔嘴里的糖,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吃糖。
從前無論是在詐騙基地,還是十五新生訓練營,亦或是在公司,他都沒有吃過這個東西。
糖是奶糖有些粘牙,但絲絲縷縷的奶甜味兒是真的很好吃。
余知命忍不住嚼了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十六了吧?”白狼有些好笑的看著余知命費勁的咬著奶糖。
余知命聞言迷茫的點點頭,奇怪白狼教官說這個干嘛?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白狼在自己抽屜里抓了一把奶糖塞到余知命手里。
余知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塞在手里的奶糖。
“留著路上吃。”白狼見余知命沒反應。
于是強硬的將糖塞進余知命衣服兜里。
“謝謝!教官。”余知命面對白狼突如其來的寵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還是比較習慣動不動就罰他跑圈,讓人把他打得爬不起來的白狼教官。
這種突然的熱情,讓余知命很不適應。
他猶豫了一會才道“要不,教官你還是罰我吧!你這樣我不太習慣。”
“你這孩子!”白狼給氣笑了。
他一巴掌打在余知命後腦上,讓余知命頓時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陪我吃頓飯吧!晚上接你的直升機就該到了。”白狼突然又感慨起來。
當年因為余知命要被送到n135特殊任務部隊,所以他們對余知命一直都很嚴厲。
因為那個地方是所有部隊中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余知命沒辦法留下,他們三人便想方設法讓余知命強大起來。
只有強大起來,他才能保護自己,在特殊任務部隊里活下來。
當年那個六歲的孩子,太惹人心疼了。
他們三人看著那小小的孩子,猶如田間的雜草般,就算無人愛護,也在堅韌的生長。
這般的人,一生注定不會籍籍無名,卻也一生坎坷。
當年余知命離開時,獨狼買了包大白兔奶糖想給那個小小的孩子。
卻最終放不下面子,沒能將糖送出去。
白狼這次也算全了獨狼最後的遺憾。
只是這次的奶糖不是大白兔,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
白狼帶著余知命去軍區食堂吃飯。
這里還是如同訓練營一般,吃飯需要排隊進入食堂,在所有人打了飯後,需要在十五分鐘內吃完。
余知命本也想跟著去排隊。
白狼拉住了他,偷偷摸摸對他道“跟著我,給你開小灶。”
余知命愣住了,白狼威嚴的教官形象突然就崩塌了。
白狼將余知命帶到了後廚。
在那里偷懶的炊事員一看見白狼,嚇得立即站直了身體朝白狼敬禮。
心里卻嘀咕,團長以前都是跟著大家一起去食堂吃的,再不濟也會讓勤務兵將飯端進辦公室。
這還是第一次見團長來這小飯桌吃飯。
食堂後面的小飯桌,是專門為團級干部準備的。
往屆的團級干部,偶爾也會來這里吃一頓。
但白狼從來沒吃過,他基本與士兵們吃同樣的飯菜。
有時不一樣的也是食堂為了顧及白狼的低血糖,為他做的多澱粉的飯菜。
小飯桌的飯菜很豐富,就連在這里不常見的綠色蔬菜,也都有好幾盤。
余知命看著滿桌的飯菜,覺得憑他們兩人根本吃不完。
白狼卻沒注意,只一個勁的給余知命夾菜。
白狼與貪狼不同。
他對余知命的關切能以身感受到。
而貪狼的關切卻是默默無聲。
他們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愛護著當年那株堅韌的野草。
“多吃點,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別餓著了。”白狼將每樣菜都夾了一些給余知命。
碗里都有些堆不下了,余知命不得不阻止白狼繼續夾菜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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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再堆上去就該倒了。
白狼好笑的看著手忙腳亂穩住飯菜的余知命。
他們這次見面是意外,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之日。
白狼想給余知命多一點的關愛,連同獨狼的那份一起。
他們一生沒有過孩子,年輕時怕耽誤人家小姑娘,便不願去找,到了退役升遷以後,他們也沒了那份心思。
而他們卻將余知命當做自己的孩子。
也只有他在三人心中是特殊的存在。
明明脆弱到不堪一折,卻偏偏又堅韌不拔。
一頓飯吃得漫長。
大多數都是白狼在講述,余知命安靜聆听。
他是一個很好的听眾,不會打斷白狼的話,也有很認真的在听。
余知命不知道白狼教官什麼時候這麼多話了,但他沒有問,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一頓飯硬生生吃了一個多小時。
來接余知命的直升機到了。
白狼不得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親自將余知命送上了直升機。
余知命看著下方的夜色,在漫漫黃沙中,只有駐地閃爍著一片燈光。
訓練場上還有士兵帶著負重在奔跑。
他們還在不停的訓練。
余知命揉了揉肚子,他吃的很飽。
那一桌子飯菜本以為吃不完。
但真正接觸到家里的飯菜,被中東難吃的食物虐待了三個月的胃,徹底放開。
他一個人硬生生吃的一大半,將飯菜都掃光了。
有些撐,余知命忍不住揉了揉肚子。
他摸到兜里的糖,自己剝了一顆放嘴里。
真的甜,糖真好吃。
直升機一路到了上京,那是華國的首都,是政治的中心。
余知命重新打起精神來。
他需要讓自己在遞交名單之前,都保持好警惕的狀態,不能到了最後還能出現紕漏。
直升機停在了國防部的大樓前。
一個人急匆匆走來接余知命。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對余知命說道“你跟我來。”
余知命點頭,明白這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直接選擇不說。
余知命跟著那人走進了大樓里。
他帶著余知命越走越深。
四周環境變得有些幽暗。
余知命眯著眼打量著周圍環境。
他對前方帶路的人問道“能請問一下長官你的名字嗎?”
前方那人腳步頓了一下,他緩緩轉過頭,對著余知命笑了笑。
“方杰。”
話音未落,方杰突然抽出一把軍刀朝余知命刺去。
余知命連忙拉開距離。
他知道方杰,那是在名單中的一員。
方杰的出現,更加證實了名單的真實性。
寒芒劃過。
余知命來不及抽出自己的軍刀。
只能徒手去擋。
原本還覺得這一路太過順遂。
按照以往的發展,不該這麼順利,總有些坎坷出現。
卻不想都臨近國防部大樓了,還能出現紕漏。
經歷血雨洗禮的余知命,豈是常年藏匿在黑暗處的間諜可以打敗的?
他的臨場反應,他的身手速度,都是這些人的幾倍。
余知命甚至都不用拔軍刀,便直接將方杰踹飛了出去。
他緩緩走向方杰,頭又開始疼了。
余知命咬牙忍著,那種針扎般的疼痛,時刻在提醒著余知命,他的身體負荷已到了極限。
但他現在還不能倒下。
那份名單必須盡快交出去。
看方杰的模樣,他可能已經通知了那些間諜逃離,晚上一會,那些間諜可能全都逃走了。
余知命抽出了自己的軍刀。
他來到方杰面前。
趴著的方杰掙扎著轉過身來。
他冷笑著道“你不該出現在這里的!”
他手里拿了把手槍。
這一槍開了,就是打算與余知命同歸于盡。
“砰!”
巨大的槍聲響徹在整座國防大樓中。
原本在會議室等著的幾名國防部高層此時豁然一驚。
他們往外看去。
而在外駐守的士兵們,也急匆匆往槍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可他們卻看見一個少年,一瘸一拐從黑暗中走出來。
那猶如幽靈的模樣,將所有人都鎮住了。
他們拿著槍,不知道該怎麼辦?
走近了他們才發現少年腿被子彈擊中,正往外淌著血。
而在他身後拖著一具宛若人彘的人形生物。
說是人彘也不全然。
他的手腳都還在,只是全被折斷了而已。
巨大的疼痛令他無法暈過去。
有人認了出來。
那不是副部長身邊的助手嗎?
他們連忙將槍對準了余知命,警告他不許動,再動就要開槍了。
余知命現在真的頭疼,他沒有多余的心思來應付這些人。
“滾開!”
或許是余知命的模樣太過駭人。
那些士兵想拿下余知命,卻又不敢下手。
見余知命身上沒有帶任何致命的武器,便就舉著槍跟著余知命。
一旦發現他有任何輕舉妄動,便會將他打成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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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知命望了望兩邊的通道,快速分析出可以上樓的位置。
他握著方杰斷掉的腿,拖著他往樓上爬。
這些都是證實名單真實性的鐵證。
余知命要將證據帶到國防部長面前。
這樣少了求證的過程,抓捕會更快一點。
血跡一路蜿蜒到三樓。
這里面大部分是方杰的血,他已經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少部分是余知命的血。
那腿上被子彈擊中的地方還在不停往外淌血。
那些士兵們不懂余知命為什麼會如此執著往上走。
但領頭的隊長沒下令,他們不敢擅自開槍。
他們也就那麼跟著余知命。
國防大樓上面有五層。
余知命爬到第三層時停了下來。
他看向下方的士兵,盡量讓自己聲音放輕緩一些問道“部長在幾樓?”
或許是余知命太過堅持,又或許是他聲音真的沒有一點攻擊性。
那名隊長沉默了一瞬,還是說道“二樓。”
那里是會議廳的地方,今天幾名重要議員都在那里。
“謝謝!”余知命又拖著方杰的身體往下走。
他推開了樓道的大門。
往走廊而去。
他一間間看著上面標注的門牌。
最終找到了會議室的大門。
那是一扇雙開的大門,看起來有些厚重。
余知命費力將門推開,心道果然很重。
入眼的卻是四名中年人坐在會議廳中,听著警衛對他們的報告。
余知命的每一處動向,都在他們的視線里。
他們讓士兵不能開槍,讓他們引導余知命來見自己。
上位者從來都是如此,在主位上掌握著所有信息,無論面臨何種危機,都是從容不迫的態度。
只是當余知命推開會議室大門後,他們看到了那個渾身染血的少年。
他拖著已經昏死過去的方杰來到幾人面前。
頭間的疼痛已經讓余知命的雙眼開始變得猩紅。
但他還是將身體站直了,對著幾人行軍禮,大聲且堅定的喊道“報告!特殊任務部隊余知命,代號仙童前來遞交名單。”
這一句話突然便喊的幾人心頭一緊。
他們明明可以冷眼看著余知命拖著受傷的身體,艱難的爬上三樓又折返回來。
可當他赤紅著雙目,真實站在幾人面前時。
他們卻為余知命這份堅韌所動容。
國防部長同樣鄭重回以軍禮“仙童好樣的,我們必不負你的堅持。”
余知命的身份注定無法得到他應有的榮譽。
那些功勛無法表彰,只能記錄在案,甚至功勛欄里都無法有余知命的名字。
國防部長無法承諾余知命授予他功勛。
普通士兵做這些事,可能是為了功勛為了榮譽,為了光宗耀祖,為了蔭蔽後代。
可n135任務部隊成員做這些事,他們只是為了心中的信仰。
這更加令幾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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