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蕭雲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輕輕敲擊，每一次叩擊都像是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那段模糊卻又無比清晰的視頻，在他腦海中反復回放，張大山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此刻卻與“敵方據點”這四個字緊密相連，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那是他曾用生命換回來的袍澤，是戰場上可以托付後背的兄弟！
“頭兒，”牟勇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輕輕拍了拍蕭雲緊繃的肩膀，“老張不是那種人。這里面，肯定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先別急著下定論，萬一……萬一他是被逼無奈呢？”
蕭雲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
理智告訴他，牟勇說得對。
戰場瞬息萬變，人心更是叵測。
他緩緩點頭，”
為了不驚動潛伏在暗處的毒蛇，蕭雲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他閉上雙眼，意識沉入那片神秘的簽到空間。
一行行細密的金色文字在空間中浮現，那是過去三個月內，他們小隊每一次行動的詳細記錄，精確到每一分鐘的人員位置、物資消耗，乃至周邊環境的細微變化。
他調出所有與敵遭遇或可疑接觸的節點，與任務後的敵情反饋進行交叉比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簽到空間內的信息流如同奔騰的江河，被蕭雲強大的精神力迅速梳理、篩選。
終于，他睜開眼，眸中寒光一閃︰“找到了！”
他指著幾處關鍵的時間點，對牟勇沉聲道︰“你看，每次我們與小股敵人遭遇，或者執行物資轉移任務後不到半小時，敵人的主力部隊總能像長了眼楮一樣，精準地捕捉到我們的臨時休整點或新的轉移路線。一次是巧合，兩次是運氣，三次、四次……這絕不正常！”
牟勇湊近一看，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頭兒，你的意思是，我們內部，一直有人在向敵人泄露我們的動向？”
“而且，這個人必須對我們的行動計劃了如指掌，並且有機會在任務結束後第一時間接觸到傳遞情報的渠道。”蕭雲的聲音冷得像冰，“張大山，恰好符合這些條件。”
盡管心中不願相信，但事實的脈絡卻越來越清晰。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蕭雲以“加強新兵實戰經驗，挑選老兵進行針對性指導”為名，將張大山從前線偵察崗位暫時調離，安排他負責營地後方的警戒和新兵基礎訓練。
這既能將他置于可控範圍，又不至于引起他的警覺。
同時，蕭雲秘密囑咐牟勇，務必寸步不離，二十四小時“保護”好這位“老教官”，記錄其一言一行，特別是與外界的任何接觸。
安排好這一切，蕭雲沒有片刻停留，獨自一人，借著向根據地後勤部門上繳近期繳獲物資的機會，悄然前往了根據地深處一間不起眼的小院。
院子的主人，是一位頭發花白、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的老者，代號“老鱉”，曾經在敵佔區潛伏多年，九死一生，是根據地碩果僅存的頂尖情報分析專家。
“老鱉同志，我這次來，是想向您請教一個關于‘帝國特別行動部’的事情。”蕭雲開門見山，將那段視頻中出現的特殊袖標圖案，以及自己的一些推測，詳細地向老者作了匯報。
老鱉靜靜地听著，蒼老的臉上波瀾不驚。
待蕭雲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沉穩︰“‘帝國特別行動部’，呵呵，一群瘋狗而已。這個部門，直接听命于日本內閣最高層和軍部大本營，獨立于常規軍事體系之外。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反諜、滲透、心理戰、策反，以及對我們重要目標的定點清除。每一個成員，都是從帝國各級特務機構中千挑萬選出來的精英，手段極其殘忍，而且極為狡猾。”
老鱉頓了頓，呷了一口粗茶，繼續說道︰“更麻煩的是，他們內部采用一種極其嚴密的‘雙線單向傳遞’機制。簡單來說，一個外勤特工，可能只知道他的直接上線，而他的上線，又只知道另一個更高級別的上線，或者一個隱蔽的死信箱。這兩條線互不交叉，情報傳遞也是單向的。一旦其中一個環節暴露，他們會立刻切斷這條線，啟用備用線路，或者干脆犧牲掉暴露的人員，以保護整個情報網絡。所以……”
老鱉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直視蕭雲︰“孩子，你現在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叛徒那麼簡單。他背後，很可能牽扯著一張我們至今未能完全掌握的、深入骨髓的毒網。”
蕭雲心頭一沉，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
他原以為只是揪出一個內奸，卻沒想到這潭水如此之深。
告別老鱉，蕭雲的心情愈發沉重。
返回臨時駐地的途中，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就在他拐過一道山梁時，眼角余光瞥見路邊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下，似乎壓著什麼東西。
他心中一動，警惕地觀察四周，確認無人後，迅速上前，從石頭下抽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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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油紙，里面赫然是一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正是他和牟勇前幾日在青峰鎮附近偵察時的一處隱蔽點，拍攝角度刁鑽，顯然是偷拍。
照片之下，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炭筆寫著一行字︰“你們的行蹤，早已暴露。立刻撤退，否則死路一條！”
蕭雲瞳孔驟然收縮！
這絕不是簡單的恐嚇！
對方能準確拍到他和牟勇的活動畫面，意味著他們的行蹤確實已經暴露無遺！
是誰？
是張大山在傳遞消息後，敵人布下的陷阱，還是……另有其人？
來不及多想，蕭雲立刻通過內部通訊器聯系牟勇︰“老牟，情況有變！我們暴露了！立刻啟動緊急預案，加強警戒，準備戰斗！”
“什麼？！”牟勇的聲音帶著一絲震驚。
“別問了，執行命令！”蕭雲語氣不容置疑，同時飛速從簽到空間中調出便攜式熱成像儀。
他迅速掃描四周，屏幕上，代表著人體熱源的紅色斑點，如同鬼魅般從林地邊緣逐漸清晰，正悄無聲息地朝著他們的方向合圍而來！
數量之多，遠超他們的預料！
“該死！是包圍圈！”蕭雲低吼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布下了一個天羅地網！
他和牟勇背靠著背，槍口警惕地指向不同的方向，空氣在瞬間凝固，緊張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四周靜謐無聲，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他們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
就在這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的死寂之中，前方的密林里，突然傳來一陣枝葉晃動的聲音。
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從幽暗的林間走了出來。
蕭雲和牟勇的神經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手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之上！
然而，當看清那人的面容時，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那人衣衫襤褸，臉上混合著泥土與暗紅的血跡，頭發凌亂，步伐虛浮，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手中高高舉起的一面……簡陋的白旗！
是他——張大山！
只是此刻的他，與視頻中那個在敵營中神色如常的身影判若兩人。
他臉上帶著未干的血痕，
蕭雲的槍口依舊穩穩地指著他，但心中的驚疑卻如翻江倒海。
這是什麼情況？
苦肉計？
還是……
張大山踉蹌著，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他們靠近，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清晰。
隨著他的走近，蕭雲清晰地看到，他左臂的衣袖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顯然受了不輕的槍傷。
他停在距離兩人十步左右的地方，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用盡全身力氣，嘶啞著嗓子，艱難地張開了嘴，那雙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著蕭雲，喉嚨里發出含混不清的音節，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堵在胸口，只化作了急促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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