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四月底的午後，陽光穿過薄薄的雲層，帶著點濕漉漉的暖意灑在府南河畔。
空氣中浮動著七里香濃得化不開的甜膩香氣，間或夾雜著黃桷蘭擔子飄來的幾縷清冽。
泡桐樹花期將盡，笨重的淡紫色花苞不時撲簌簌砸落人行道，被匆忙的腳步碾成暗紫的泥濘。
市經濟和信息化局（簡稱經信局）軟件與信息服務業科的科長楊帆，正坐在他那間靠窗、堆滿文件的格子間里，被窗外這過分濃郁的春意燻得有些昏昏欲睡。
手邊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早已涼透，浮著幾片蔫掉的茶葉。
他隨手點開瀏覽器收藏夾里的“36氪”，打算找點行業動態提提神。
鼠標滾輪剛滑動幾下，一個加粗的黑體標題像一記重錘，狠狠砸進他混沌的視野︰
《隱秘的帝國拼圖︰解碼華興少帥陳默的跨界資本棋局》
副標題更是刺眼︰
“低調的集團CIO陳默，如何悄然構築起橫跨科技與消費的資本版圖？”
“陳默？”楊帆下意識地咕噥一聲，這名字有點耳熟。
他揉了揉發澀的眼角，點開鏈接。
報道開篇就是兩顆重磅炸彈︰
【過去一周，中國一級市場被兩筆融資徹底點燃。
咖啡新物種“瑞子咖啡”（RUikin COffee）宣布完成7.5億美元A輪融資，投後估值高達32.6億美元；
游戲新貴“靈境互動”完成38.74億人民幣PreIPO輪融資，投後估值達368.74億人民幣，劍指港股。
而這兩家明星公司背後，站著一個共同的名字——陳默。】
“瑞子咖啡？最近電梯廣告里那個小藍杯？32.6億美金？”楊帆咂舌，這數字對一個科級干部來說過于抽象。
但當他目光落到“靈境互動”和那個鮮紅的“368.74億人民幣”上時，心髒猛地一抽！
他幾乎是撲到鍵盤前，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里啪啦地敲擊著市工商局的內網查詢系統。
靈境互動...靈境互動...輸入關鍵字，回車！
屏幕上瞬間跳出清晰的工商注冊信息︰
靈境互動科技有限公司
注冊地址︰蓉城市高新區天府三街XXX號OCG國際中心A座37層—46層
注冊資本︰XXXX萬元人民幣
成立日期︰2014年X月X日
法定代表人︰徐振宇
主要成員︰徐振宇（執行董事）、陳默（董事）、代海濤（董事）……
“OCG國際中心？！天府三街？！”楊帆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帶倒了手邊的搪瓷缸，涼透的茶水潑了一桌，浸濕了幾份待審的企業補貼申請材料。
他卻渾然不覺，眼楮死死盯著屏幕，又反復刷新了幾次頁面，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一股混雜著震驚和荒謬涼氣，順著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
提神了，這下提神的效果倒是達到了，但特麼的他也不想這樣提啊，焯。
他壞事了！
應該是上周吧，科里的小年輕風風火火的拿著報告說靈境互動正在做preipO輪融資。
自己想著靈境互動大半年前剛融資過一次，而且據他了解靈境互動一直都是盈利很好，下意識就覺得肯定是小年輕搞錯了。
畢竟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嘛，那份簡報也被他隨手放到了辦公室的一角。
結果這他媽是真的？
這家估值368.74億、即將在香港IPO的巨無霸游戲公司，竟然就在他楊帆分管的地界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preipO了。
而他這個主管軟件和信息服務業的科長，在此之前對“靈境互動”這個名字的印象，竟然僅限于知道這家被鵝廠戰略投資的公司屬于是本土企業里面的小明星，盈利和體量似乎都還不錯？
他腦中像過電影一樣，飛快地閃過關于“陳默”的碎片記憶。
第一次見陳默，大概是2015年還是2016年？
具體年份有點模糊了。
那時蓉城華興研究所二期數據中心項目上馬，作為市里重點引進的高科技基礎設施項目，經信局需要對接協調。
當時代表華興來和市里、區里開協調會的，就是一個非常年輕的負責人，好像就叫陳默？
職位是華興IT運維支撐部的部長？
對，就是這個名字！
記得當時周局長（那時還是副局長）還私下感慨過，華興真是人才濟濟，這麼年輕就負責如此重大的項目了，前途無量。
那會兒的陳默，給楊帆的印象是沉穩、專業，話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絲毫沒有年輕人的浮躁。
第二次交集，應該是在2017年，也就是去年初的樣子。
市里牽頭，聯合華興等幾家企業，要搞一個面向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產業的“蓉城智算中心”。
簽約儀式規格很高，市長和分管副市長都一同出席了。
代表華興上台簽約的，又是這個陳默！
那次他的頭餃好像已經變了，成了華興集團信息技術工程部的總監？
還是集團CIO？
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儀式後的座談會上，周局長和兩位副局長圍著陳默交流，態度很客氣。
陳默談吐間對技術趨勢和產業布局的理解，明顯比上次見面更深了。
楊帆自己當時作為經辦人員之一，只是遠遠看著，心想這位華興的年輕高管確實步步高升，但也僅此而已了。
畢竟再高也是企業高管，不是企業家，和自己這個政府小科長隔得遠。
後來就听說陳默調去鵬城總部了，常駐那邊。
蓉城這邊華興的事務，自然有新的負責人對接。
是一個滿口大碴子味道的胖壯男人，好像叫張總，但張口閉口都是“默總”，比自己在局里的表現還狗腿。
再往後他楊帆也就沒再關注過陳默這個人。
誰能想到，短短一兩年時間，這個曾經在蓉城負責基建項目、開協調會的“華興年輕高管”，竟然搖身一變，成了本地一家即將IPO、估值近370億的明星科技公司的核心股東和幕後推手？
靈境互動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楊帆拼命回憶。
好像...好像也就是去年底還是今年初？
隱約听說過鵝廠戰略投資了本地一家游戲公司，當時局里內部通訊稿還提了一句，但估值是多少來著？
報道里寫了88億人民幣。
這才過去多久？半年？頂多七八個月！
88億直接跳到368億？！
這哪里是坐火箭，這簡直是坐上了曲率引擎飛船！
巨大的信息差帶來的沖擊，讓楊帆口干舌燥，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368億！這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