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只有香爐青煙依舊筆直，茶香幽幽。
陳默的目光緩緩掃過茶台上攤開的三份厚重的方案，最後停留在那份暗金色的C方案封面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拿起手機仿佛是發了條信息。
然後又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進。”陳默應道。
門開了，兩個一眼看過去就是精英的男人走了進來。
領頭這個穿著深灰色三件套西裝、氣質儒雅沉穩的中年男士，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皮質公文包。
他目光銳利，步伐從容，帶著法律人特有的嚴謹氣場。
“陳總。”來人微微頷首致意，隨即目光轉向羅燃，露出職業化的微笑。
“這位就是羅先生吧？
你好，我是周星海，君合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旁邊是我們律所的金融法律專家程澤陽。
受陳總委托，負責審閱今天這份保險合同的法律條款。”
羅燃心里猛地一跳，君合的周星海，這可是國內律師事務所頂尖的合伙人兼當紅辣子雞。
他連忙起身︰
“周律師您好！久仰大名！”
“程律師您好。”
周星海和程澤陽兩人禮貌地與羅燃握了握手，然後很自然地走到茶台旁。
在會客沙發坐下，位置恰好能同時看到陳默和羅燃，以及攤開的方案。
去而復返的周曉楠立刻為兩人各奉上一杯新茶。
陳默示意兩人先看方案。
只過了3分鐘，對于羅燃來說像是過了一個小時那樣難熬。
只見周星海和程澤陽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點點頭。
“羅先生的方案我們粗略看了一下，框架和思路很清晰，也很有針對性。”周星海開門見山，語氣平和但帶著專業性。
“不過，涉及陳總家庭重大利益和復雜架構的法律文書，細節必須審慎。
尤其是信托架構的設立、免責條款的邊界、理賠觸發條件的清晰定義、以及爭議解決機制等核心環節。
我們會逐條過一遍，確保陳總的權益在法律層面得到最充分的保障，沒有模糊地帶和潛在風險。
羅先生，合同正本帶了吧？”
“帶了！帶了！”羅燃連忙從公文包最里層取出幾份裝訂好的正式合同文本，雙手遞給周星海和程澤陽，“這是根據C方案擬定的正式合同草本，請您過目！”
金牌銷售出門在外，合同怎麼會不帶，要的就是隨時都能趁熱打鐵。
周星海接過厚厚的合同，從公文包里拿出金絲眼鏡戴上，又取出紅藍兩色的筆和一本便簽，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
他翻閱的速度很快，但眼神專注，不時在某些條款上做下標記，或在便簽上寫下疑問。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聲響。
另一邊的程澤陽也同樣記錄得很認真。
羅燃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面對這位頂尖律師的審視，任何一點不嚴謹的措辭都可能被揪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陳默依舊平靜地喝著茶，偶爾看一眼香爐里那幾縷筆直不散的青煙，仿佛對眼前緊張的審閱過程毫不在意。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周星海放下了筆，發現程澤陽也恰好審核結束。
兩人交換了一下對方審視的合同，挨個過了一下對方記錄的重點。
又過了兩分鐘，周星海摘下眼鏡，看向陳默︰
“陳總，合同主體框架和核心條款沒有問題，符合現行法律法規，架構設計也合理，體現了專業水準。
在免責條款的明確性、理賠流程的清晰度、以及信托監察人的權責界定方面，我做了幾處細微的標注和建議，稍後羅先生這邊可以根據我的標注做確認調整。
整體而言，這份合同是嚴謹、完善，可以簽署的。”
他轉向羅燃，語氣緩和了些︰“羅先生，貴司的法務很專業。我的標注都是技術性建議，為了合同更完美。”
羅燃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重重落回了肚子里，一股巨大的喜悅和激動瞬間沖上頭頂，幾乎讓他眩暈。
他強自鎮定，速把修改意見發給公司法務部，讓對方現在立刻馬上修改，然後找個人肉體把合同送過來。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謝謝，謝謝周律師的認可和寶貴意見。我們一定全力配合完善！”
周星海點點頭，將做了標記的合同遞給羅燃一份副本，自己收起原件和筆記，對陳默道︰“陳總，我的工作完成了。後續若有需要，隨時聯系。”
“辛苦了，周律師。”陳默微微頷首。
周星海利落地起身，向陳默和羅燃點頭致意，提著公文包，在周曉楠的引導下，如來時一般安靜地離開了辦公室。
門輕輕合上。
辦公室里再次只剩下陳默、羅燃和周曉楠三人。
香爐里的青煙似乎淡了些，但那股沉靜的香氣依舊彌漫。
陳默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暗金色的C方案，以及羅燃手中那份被周星海審閱過的合同草本上。
他沉默了幾秒鐘。
羅燃屏住呼吸，感覺時間仿佛凝固了。
“班長，我猜你應該讓公司送合同過來了吧？要不先去會客室休息一會兒？我這邊馬上還有個視頻會議。”陳默的意思很明顯，你要是改好了我今天就可以簽。
羅燃秒懂，向陳默點點頭便也走出了辦公室。
一個小時候後，周曉楠又重新把羅燃帶了進來，還是坐在幾人剛剛坐的茶台附近。
陳默把新合同又仔仔細細比對了一遍，才終于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越過茶台，拿起了周曉楠適時遞過來的一支沉甸甸的黑色萬寶龍鋼筆。
筆尖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他翻到合同的最後一頁，乙方簽名處。
沒有再看羅燃，也沒有再看那些復雜的條款，陳默的目光似乎透過落地窗，望向了遠方浣花溪的方向。
他手腕沉穩，筆尖落在質地優良的合同紙上，發出清晰而堅定的“沙沙”聲。
“就選C吧。”陳默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決定，“方案整合得不錯，考慮得也周全。”
他頓了頓，筆尖未停，流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父母，”他抬眼，目光第一次帶著溫柔的溫度，落在羅燃緊張而期待的臉上，“他們挺喜歡和你聊天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陳默的名字。
“陳默”——兩個力透紙背、清晰有力的漢字，也已然落在了合同指定的位置。
羅燃只覺得一股巨大且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從腳底板直沖頭頂，眼前甚至短暫地花了一下。
心髒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聲響。
成了！
真的成了！
不是A，不是B，是整合升級、年保費預估高達380萬的頂級C方案。
他下意識地微微前傾身體，雙手緊緊抓住膝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才勉強抑制住身體想要顫抖的沖動。
喉嚨發緊，想說點什麼感謝的話，卻發現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能用力地重重點了一下頭，眼神里充滿了狂喜、感激和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
周曉楠安靜而迅速地走上前，將簽好字的合同仔細收好。
她的動作專業利落，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職業微笑，仿佛剛剛完成的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流轉。
陳默放下鋼筆，拿起茶巾擦了擦手，目光再次投向香爐。
爐中，最後一縷青煙正頑強地向上攀升，在抵達某個無形的頂點後，終于緩緩消散在明亮的空氣里，只留下滿室清雅的余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