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的簽字筆，在蔣雨宏名字旁邊，干脆利落地畫了一個圈︰
“人，我可以放。
但陳默，記住你今天的話。
海思的烙印，必須深深刻進你那個‘靈魂’里去！
如果讓我發現你只是把雨宏當個高級碼農用...”
她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里的鋒芒，比語言更銳利。
“馮董放心，‘協同定義’的成敗，就是ADS產品線的成敗，也是我陳默在車BG的立足之本。” 陳默鄭重承諾，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行了，” 馮庭波揮揮手，恢復了干練本色。
“雨宏應該在16樓C區實驗室。
他的脾氣你知道，技術至上，最討厭虛的。
能不能說服他，看你自己的本事。
我這邊，會跟他打個招呼，讓他認真考慮你的‘邀請’。”
她特意在“邀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海思研發大樓，16層C區，芯片架構實驗室。
這里的空氣似乎都比外面更“致密”，混合著精密儀器運行的低鳴、散熱風扇的嗡響，形成一種無形且高度專注的精神力場。
走廊兩側是透明的玻璃隔間，里面穿著防靜電工服的身影或凝神盯著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代碼和波形圖，或圍在復雜的測試儀器旁低聲討論。
陳默在一位年輕工程師的引導下，走到最里面一間稍大的實驗室門口。
門開著，里面情景讓陳默微微一頓。
蔣雨宏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塊巨大的電子白板前。
白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復雜的數學公式、邏輯門電路符號、能量分布圖和時間序列分析。
彩色筆跡縱橫交錯，如同某種高深莫測的陣圖。
他個子不高，身形偏瘦，穿著海思統一的白色防靜電工服。
頭發有些凌亂，顯然被他自己煩躁地抓撓過。
他正對著白板上一處用紅筆重重圈起來的公式低聲咆哮。
對象是旁邊兩個同樣穿著工服、神情緊張的年輕工程師。
“功耗！
功耗還是壓不住！
這個地方的開關電容陣列，你們模擬的時候只考慮了理想時鐘？
時鐘樹偏移（SkeW）帶來的動態功耗呢？
PVT角覆蓋全了嗎？
這個結構在高溫低壓的COrner下，漏電流會吃掉你們一半的能效預算！
推倒！這個模塊的架構，全部給我推倒重來！
用異步邏輯試試！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方案和仿真報告！”
好家伙，蔣雨宏這一波輸出都不帶停歇的。
只見兩個年輕工程師額頭見汗，連連點頭，抱著筆記本飛快地退了出去。
蔣雨宏似乎耗盡了力氣，肩膀微微垮下，疲憊地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陳默。
他眼中的煩躁和疲憊瞬間被驚愕取代，隨即迅速轉化為一種帶著點距離感的審視。
“陳總？”
他顯然很意外，快步迎了上來，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和下意識的恭敬。
集團IT總裁、當紅炸子雞，這個層級的高管突然出現在他的實驗室，絕非尋常。
“蔣工，打擾了。” 陳默微笑著伸出手，目光坦然而真誠地迎上對方探究的眼神，“剛從馮董那邊過來，有些關于未來技術協同的想法，不吐不快，冒昧直接來找你了。”
“馮董？” 蔣雨宏微微一怔，隨即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側身讓開，“陳總請進。實驗室有點亂，您別介意。”
兩人在實驗室角落一張堆滿了示波器探頭和芯片樣品的小會議桌旁坐下。
陳默沒有任何寒暄，開門見山，將那份凝聚了“智選模式”精髓和四大協同層級的架構圖，再次推到了蔣雨宏面前。
“蔣工，麒麟970的NPU設計，開創了移動端本地AI處理的先河，業界矚目。” 陳默先肯定了對方的成就，語氣真誠。
“但馮董和我都認為，你的能力，你的架構思維，應該放在一個更大、更能決定未來的戰場上。”
他指著架構圖最核心的位置，智能駕駛產品線（ADS）。
“可能你們小範圍內也知道，車BG即將成立，智選模式是我們破局的關鍵。
而這個位置，ADS產品線總裁，統管架構設計與集成、智能駕駛算法、MDC平台硬件規格定義，是智選車‘靈魂’的核心鍛造者。
這個位置，需要一位能用芯片的底層邏輯，去重構整個智能駕駛軟硬件生態的頂尖架構師。”
蔣雨宏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份架構圖上，尤其是“算力基石（MDC）”與“使能引擎（ADS算法）”之間那個代表“協同定義”的雙向箭頭。
他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作為一個頂尖的芯片架構師，他太明白陳默在說什麼了。
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戰場！
“協同定義...從硬件底層預留軟件進化空間...” 他喃喃自語，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狂熱的技術光芒。
“MDC的異構計算架構、片內總線帶寬、內存子系統延遲、甚至散熱設計...
都必須從第一天起，就為未來五年可能出現的百TOPS級算力需求、千兆像素級的圖像處理、納秒級的決策延遲做準備.
這需要硬件定義的前瞻性，更需要軟件團隊對硬件極限的深度理解.
這..這比單純設計一顆手機芯片復雜不少！
也過癮很多！”
“沒錯！” 陳默捕捉到他眼中的火焰，立刻添柴，“這不是修修補補，而是從零開始，定義一套全新的標準。”
“用最先進的芯片設計思維，去重構汽車智能化的神經系統！MDC平台就是智能駕駛的‘麒麟芯’，而它未來的迭代方向、生態邊界，將由你，蔣雨宏，在它誕生之初就打下烙印！”
他目光灼灼，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血脈僨張的蠱惑力。
“想想看，蔣工。
未來，搭載著你主導設計的MDC平台、運行著你定義的ADS全棧系統的智選車，跑在中國、歐洲、乃至全世界的道路上。
它們的每一次安全避讓、每一次流暢變道、每一次高效的交通流協同，其最底層的硬件支撐邏輯，都源自于你今天在白板上演算的那些公式和架構。
這難道不比在手機SOC里扣那零點幾瓦的功耗，更有顛覆性？
更值得投入畢生所學？”
好家伙啊，昨天冷卻了24小時的大招，總算放了出來。
然後，對面的蔣雨宏胸膛劇烈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