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姚塵風和徐平身上︰
“姚總，徐總，你們兩位是核心牽頭人。
我要看到最真實、最殘酷的數據推演，不要任何粉飾太平。
一個月後，我們再邀請幾位核心高管，還是這里，做最終表決。”
“散會。”
他沒有給任何人再爭論的機會，率先轉身，步履沉穩地離開了氣氛依舊凝重的會議室。
沉重的實木門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將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爭論暫時封存。
門外的走廊鋪著厚實的吸音地毯，光線柔和。
緊繃的氣氛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勁。
徐平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剛才摔在桌上的那份文件還攤開著，他俯身將其仔細收攏、理齊邊角，動作一絲不苟。
仿佛剛才那個言辭激烈、拍案而起的不是他。
姚塵風也長長吁了一口氣，仿佛要把胸腔里積壓的郁壘都吐出來。
他走到徐平身邊，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怒目而視，反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
伸手拍了拍徐平的手臂︰“老徐，你這嘴啊，是真不饒人。我嗓子眼現在還冒煙呢。”
徐平把整理好的文件遞給身後的秘書，抬頭白了姚塵風一眼。
那眼神里也找不到絲毫敵意，只有老同事間熟悉的揶揄︰
“你姚總拍桌子的勁頭也不小，嘖嘖，手疼不？
這實木的。
回頭得找行政部，給你換一張更結實的讓你拍個夠。”
“哈哈！”一旁的左夢安忍不住笑出聲。
這位供應鏈大佬剛才還在會上憂心忡忡地分析著鋰礦資源的風險，此刻卻是一臉輕松地插話︰
“手拍壞了算工傷嗎？
不過我說二位，這都飯點了，火氣這麼大，不得找點降火的？
陳默前兩天跟我吹牛逼說樓下食堂新開的那家‘瀟湘閣’，小炒肉一絕！那辣椒，夠勁，夠香！配冰啤酒，包治百病！”
他咂摸著嘴，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哦？瀟湘閣？”胡向東也湊了過來。
這位全球市場的掌舵者剛才還在分析如何平衡供應商和競爭對手的角色，此刻興趣完全被勾到了吃上。
“听行我們部門的老王吹了好幾次了，說師傅是專門從湖南請來的，剁椒魚頭用的是洞庭湖的胖頭魚？
一直沒空去嘗嘗，擇日不如撞日？”
“走走走！”姚塵風一揮手，剛才在會上的憋屈和壓力似乎被“小炒肉”三個字沖淡了不少，他率先按亮了電梯下行鍵，“徐總一起？我請客！”
徐平矜持地推了推金絲眼鏡，嘴角卻微微上揚︰
“姚總請客？那得點雙份小炒肉。
不過說好了，吃飯不談公事，尤其是造車。”
“不談不談！誰談誰買單！”姚塵風立刻保證，笑著率先走進打開的電梯轎廂。
徐平、左夢安、胡向東魚貫而入。
四個剛剛還在會議室里為了“造整車”還是“做博世”爭得面紅耳赤、幾乎要擼袖子干架的集團核心大佬，此刻擠在空間不算太寬裕的電梯轎廂里，肩膀挨著肩膀，話題無縫切換到了最世俗的煙火氣上。
“老左，你確定那辣椒夠味？可別是糊弄我們這些外地人的。”胡向東帶著點懷疑看向左夢安。
“嘿！胡總您這話說的！”左夢安立刻不服，“陳默說的又不是我說的，不過他一個西川人天天吃辣！那辣椒正不正宗，他一筷子下去就知道！”
“當時跟我拍著胸脯說是保證辣得嘶哈嘶哈，滿頭冒汗。
按照那小子的說法，我估計能比剛才在會上吵一架還痛快！
听說那肉選的是土豬前腿二刀肉，肥瘦相間，猛火爆炒，鍋氣十足！
香得能讓你把舌頭吞下去！”
他邊說邊比劃，仿佛那盤小炒肉就在眼前。
“被你這麼一說，我這口水都要下來了。”徐平笑著摸了摸肚子，“最近盡吃西餐了，胃里正寡淡得慌。對了，听說他家臘肉炒 頭也不錯？用的湘西老臘肉？”
“對對對！煙燻味十足！下飯神器！”左夢安連連點頭。
姚塵風則對著光亮的電梯壁整理了一下剛才激動時弄皺的襯衫領口，插嘴道︰“光有辣的可不行，得配點清爽的。等會兒看能不能搞個‘清炒藕尖’，時令菜，嫩得很，解膩正好。”
“姚總講究。”左夢安豎了個大拇指，“再來個蓮藕筒骨湯，小火慢炖的，鮮甜！正好中和一下辣味，養胃！”
電梯平穩下行，數字不斷跳動。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從辣椒的品種聊到臘肉的燻制時間，從藕尖的脆嫩聊到筒骨湯的火候。
仿佛剛才董事會上關于千億市場、技術路線、供應鏈風險、組織挑戰的宏大敘事和激烈交鋒都從未發生過。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硝煙味，以及四人略顯疲憊卻放松下來的神情，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結束的那場關乎華興未來航向的頭腦風暴。
這才是頂級大佬的格局，工作中大家可以有不同的觀點，甚至會為了不同的觀點大吵一架。
但絕對不會把工作中的“對立”帶到生活中去。
更不會把上一個工作中的“對立情緒”帶到下一個工作中去。
這董事會的爭鋒就很明顯，前段時間關于對陳默的使用上分了三派，支持派是徐平、左夢安、馮庭波；反對派是鄭青山、廖建忠、丁思雲；中立派是胡向東、姚塵風；
現在對于造車又分了兩派，左夢安、鄭青山、馮庭波三人支持姚塵風，而丁思雲、廖建忠、胡向東則支持徐平。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到達一樓。
門開瞬間，飯菜的混合香氣隱隱飄來。
“走，嘗嘗去！看看他們家的味道有沒有陳默說得這麼玄乎！”姚塵風率先邁步，語氣輕快。
徐平整了整西裝，跟了上去，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的笑意︰“要是沒你說的那麼絕，老左，下回戰略備貨會，你供應鏈的預算申請，我可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哎喲徐總，可別！你要卡預算卡陳默他們IT的預算，跟我沒關系。”左夢安立刻叫屈，引來胡向東和姚塵風一陣大笑。
四個身影融入下班的人流，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爭論留在了頂層的會議室，生活的氣息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