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數據多租架構!”他一字一頓地寫下這六個字,筆鋒帶著一種開創者的決絕。“這是我們的‘鐵索橋’!”
他快速勾勒出新的結構︰“在這個架構里,我們把定義系統的‘元數據’從底層代碼的牢籠里徹底解放出來。不再是硬編碼焊死,而是變成可靈活配置、動態管理的‘活數據’。”
他在框架核心畫了一個不斷旋轉的、類似DNA雙螺旋的抽象符號,代表流動的元數據。
“核心屬性,比如桌子的‘長、寬、高、承重’這些共性部分,”李峰在螺旋的核心標注。
“我們將其標準化、參數化,形成堅固的‘橋墩’和‘主索’!確保基礎穩固,萬變不離其宗。”他畫了幾條粗壯的主線。
“而差異化的、不斷變化的業務需求,”他的筆鋒變得靈活,在主線周圍畫出許多縴細但堅韌的分支線條。
“比如客戶想要什麼‘顏色’、什麼‘材質’的表面,甚至想要在桌子上開個圓孔放盆栽、加個滑軌裝鍵盤托......這些千奇百怪的個性化需求,”
他指向那些分支,“不再是靠外部打補丁。而是通過動態擴展元數據屬性來實現。就像在穩固的主索上,根據需要,靈活地編織、連接新的‘索鏈’和‘橋板’。賦予系統開放、可無限擴展的生命力!”
他猛地轉身,面對眾人,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技術信仰︰
“這將是ERP領域前所未有的創舉!
一旦成功,渡河ERP就不再只是一個冷冰冰的軟件,它將擁有自我分裂、自我進化的基因!
它將真正支撐起華興未來三十年甚至更久遠的數字化基業!”
然而,理想的藍圖再壯麗,也無法立刻驅散現實的陰霾。
李峰話音未落,質疑聲已如預料般響起。
“李總,藍圖很宏偉!”
是王啟明的聲音。
他是被藺珊珊+陳默組合一起從SAP挖回國的首席架構師,是唯一一個入職就是21級的高級技術專家。
此刻他眉頭緊鎖,語氣沉重,“但元數據多租,這玩意兒在ERP領域根本沒有先例。學術界都還在摸索,我們這是拿整個項目、整個中國區的業務在賭一個實驗室里的概念。現在項目進度已經是在走鋼絲了,每天加班到凌晨都嫌慢,再引入這種顛覆性的、未經大規模驗證的新架構,工期怎麼保證?風險怎麼控制?”
他王啟明不是一個只會潑冷水的老6,他是真擔心啊。
此刻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憂慮,“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難道不是確保系統能跑起來、能頂住中國區的壓力嗎?能上線,就已經是奇跡了。”
另一位資深架構師也忍不住插話,語氣帶著技術人的務實︰“是啊,李總。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以我們團隊現在的人力、經驗,還有底層軟硬件的客觀限制。”
他無奈地指了指天花板,意指公司尚未完全擺脫外部依賴的底層技術棧,“你也是架構師出身,肯定知道當前情況是能把現有的架構跑穩,支撐住切換中國區那恐怖的數據量和並發壓力,就已經是極限挑戰了!為什麼還要主動去增加一個地獄級難度的副本?這會不會是畫蛇添足,甚至自尋死路?”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但其中的擔憂卻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沒錯!還有,你剛剛說什麼暫停現有開發三個月?”一個負責關鍵路徑交付的主管直接失聲叫了出來,臉上血色褪盡。
他覺得李峰怕是得了什麼 癥,一開始說要從易到難,結果被陳老板否了以後從難到易也就算了,畢竟胳膊肘 不過大腿。
結果特麼的你還在這個“難”上面加強度,難上加難?
你媽的,交付代碼不是你,你就擱這兒隨意吹牛逼是吧?
跟特麼外面軟件公司的售前和銷售一樣,銷售和售前死命吹牛逼,跟客戶說這也行那也行,這也能做那也能做,結果苦逼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交付。
天天加班加點就為了實現你們這些銷售吹的牛逼。
“陳總!李總!
現在距離我們原定的中國區上線窗口,滿打滿算只剩下六個月!
這六個月要完成系統適配、數據遷移、用戶培訓、最終測試......
哪一關不是鬼門關?
現在要停下三個月搞架構革命?
那後續的測試和上線時間從哪里擠?
質量怎麼保證?
這...這太瘋狂了!”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發顫。
“瘋狂?”李峰猛地回頭,盯著那位主管,中沒有絲毫退縮。
反而因為強烈的信念而熠熠生輝。
“沒錯!就是瘋狂!
但各位想想,我們為什麼站在這里?
為什麼叫‘渡河’?
不就是因為舊路已斷,我們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嗎?
不瘋狂,不顛覆,不打破‘鐵桌子’的詛咒,我們就算勉強把舊船開到了中國區,等待我們的,也必然是系統臃腫、維護艱難、最終被時代拋棄的慢性死亡!
或者更糟,在未來的制裁風暴里,因為一個無法自我更新的脆弱系統而瞬間崩盤!”
他雙手重重按在會議桌上,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每一個提出質疑的人。
“我們現在造的,不僅僅是一個替換OraCle的工具,我們是在為華興鍛造未來三十年數字化的脊梁。
這根脊梁,必須是活的!是能生長的!
元數據多租,就是賦予它生命的關鍵基因。
現在不咬牙打進去,將來想再改,付出的代價將是百倍、千倍!
到時候,我們就是華興的罪人!”
李峰的話如同重錘,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交付主管不說話,是他壓根兒就不想理這個“瘋子”。
而王啟明不說話,是他發現自己居然被李峰說服了。
他娘的,他回來不就是為了搞出一番事業嗎?
不然他留在慕尼黑拿他的百萬歐元的年薪不香嗎?
雖然德國的稅高,但他工作量也小啊。
會議室里陷入了激烈的爭論。
擔憂風險、強調務實的聲音,與呼吁抓住機遇、著眼長遠的聲音激烈踫撞。
空氣仿佛被點燃,充滿了技術路線的硝煙味。
支持者與反對者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目光最終都投向了那個能一錘定音的身影。
陳默一直沒說話。
他靠在椅背上,指腹又開始摩挲起了他的冰美式瓷杯。
目光落在白板上李峰畫的那個旋轉的“元數據螺旋”上,深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