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默推開厚實的大門時，家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寬敞明亮。
恆溫恆濕系統卷出的冷氣裹著雪松木的淡香，瞬間驅散了浣花溪畔夏夜的黏膩。
陳默踏進玄關，灰色大理石地面倒映著頭頂垂落的枝形水晶燈，光暈流轉。
別墅臨著浣花溪公園，夜里格外安靜。
指尖那張燙著交大校徽的金色名片，此刻才顯出些微分量。
李延年校長帶著熱切笑容遞過來時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冷氣里重新清晰起來︰“數學學院教輔崗...學業輔導員...後續轉編讀研的路子，都包在我身上。”
一條看似平凡卻直通高校象牙塔核心的路，被這位一校之長描繪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這份“母校情深”的厚禮，精準地投遞到了陳默如今的位置上。
他無聲地勾了下嘴角，將名片隨手放在玄關的巴卡拉水晶托盤里。
人情世故的棋局，他早已是執子之人。交大的橄欖枝，他接下，但妹妹陳倩要怎麼走，得她自己落子。
“哥？回來啦！” 清亮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但聲音里好像又有一絲焦躁。
陳默轉過玄關的玉石屏風。
巨大的下沉式客廳里，燈光調得柔和。
父親陳國輝正坐在寬大的單人真皮沙發里，手里托著一把油光水潤的朱泥小壺，對著壺嘴輕輕呵氣。
听到動靜，他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種習慣性卻又努力想顯得自然的關切，身上那件深咖色真絲居家服在燈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澤。
沙發上還放著一副老花鏡和他最愛的軍事雜志。
“跟李校長他們聊得還順當？”陳國輝放下紫砂壺，壺底磕在酸枝木小幾上，一聲輕響。
茶幾上攤著本拍賣行的瓷器圖錄，旁邊是半杯溫著的普洱。
母親張新萍正從廚房外的中島台後繞出來。
她系著條淺杏色的亞麻圍裙，手里端著個白瓷碗，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細紋都透著滿足。
碗里是泛著涼氣的綠豆湯︰“回來啦？綠豆湯已經冰鎮好了，給你留了。”
“媽耶，累死我了。”陳默臉上浮現真切的笑意，卸下外界的光環與重壓。
他走到餐廳島台坐下。
張新萍立刻將綠豆湯推到他面前。
家人們，誰懂夏天里一碗冰鎮綠豆湯對于一個西川人的含金量啊？
“哥，今天又談了大生意啦？”陳倩笑嘻嘻地托腮看他，親近中帶著調侃。
陳默放下湯匙，目光掃過父母關切的眼神，落在妹妹清亮的眸子上，笑了笑︰“和我們學校的校長吃飯，大生意個毛線。”
“談得怎麼樣？”陳國輝起身走過來，再一次問出了幾乎是同樣的問題。
他知道兒子如今的身份。
“嗯，還算不錯。”陳默點頭，自然轉入核心，“聊到後面，李校長關心地問起了小倩。”
“問我？”陳倩有些意外。
“嗯。提到了你的工作問題。” 陳默語氣溫和。
餐廳安靜了幾秒。
陳國輝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像是在斟酌詞句，“人家這身份主動開的口，禮數上咱們是不是得有點...表示？”
話問得謹慎，眼底深處那點屬于老國企工人對“組織安排”近乎本能的敬畏與慎重，在優渥生活里沉澱了幾年，依舊沒完全褪去。
“你懂個屁，就你瞎操心！”張新萍罵了丈夫一句。
目光卻立刻粘在陳默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和欣慰，“累壞了吧？快坐下歇歇。李校長真提倩倩工作的事了？怎麼說的？”
她順勢在陳國輝旁邊的長沙發上坐下，微微前傾的身體泄露了內心的波瀾。
陳默在側面的單人沙發坐下，真皮坐墊柔軟地承托著身體。目光投向客廳另一頭。
陳倩盤腿坐在靠窗的羊絨地毯上，背靠著巨大的懶人豆袋。
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庭院，幾桿修竹掩映著夜燈。
她穿著寬松的莫蘭迪灰衛衣，長發隨意地扎著馬尾，幾縷碎發垂在頸側。
此刻她眉頭微蹙，正低頭盯著橫在膝蓋上的平板電腦屏幕，指尖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屏幕的光映著她專注的側臉。
听到母親的話，她才猛地抬起頭，視線從屏幕移開。
看向陳默，眼神里帶著詢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著陳默混久了世面見多了還是大學畢業了，看起來確實不像兩三年前那樣清澈又愚蠢。
“嗯，提了。”陳默的聲音不高，在寬敞靜逸的空間里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穩，“李校長那邊，給倩倩安排了兩個選擇。”
張新萍的呼吸似乎屏住了一瞬。
陳國輝下意識地又去摸他那把寶貝紫砂壺，死死的捏在手里。
“第一個，在交大數學學院，做院聘教學助理。”陳默語速平穩，像在陳述一個項目方案，“主要跟著教授批改作業，帶習題課，做答疑。第二個，去學生處的學業輔導中心，做專門的數學方向學業輔導員，一對一或者小班輔導那些公共課跟不上的學生。”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陳倩臉上。
捕捉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李校長的意思很明確，這兩個崗位，都最對口倩倩的數學師範專業，能立刻上手，發揮所長。雖然是院聘起步，但後續在職讀交大的研究生，拿到學位後，轉聘實驗崗、輔導員崗甚至講師崗，路徑是通暢的。學校會提供資源和政策傾斜。一句話，只要倩倩肯干肯學，後面進編制、站穩講台的路，交大給鋪。”
“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張新萍忍不住高呼出聲，眼里的喜色再也藏不住。
這不是瞌睡遇見枕頭嗎？
她看向陳倩，“倩倩，听見沒？交大！那可是你哥的母校，頂尖的211！進去當老師，體面穩定，說出去媽這臉上都有光。你看看老李頭女兒在蓉城四中當老師都把他給牛逼壞了。”
她轉向陳國輝，聲音帶著點激動的輕顫，“老陳，你說是不是？”
陳國輝用力點頭，臉上也綻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