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觀景台傳來斷續琴聲。
一個女生裹著羽絨服在彈古箏，指尖在二十一弦上勾挑，《漁舟唱晚》的旋律驚飛了蘆葦叢里的白鷺。
黑天鵝領著灰撲撲的幼崽從琴聲里游過，喙尖戳破薄冰時帶起一串氣泡。
這個節目是找的大學生兼職，大冷天在戶外彈3個小時給300塊錢就夠了。
周曉楠暗道一聲學生仔確實便宜，簡直不要太劃算。
她心里突然一種姐也是社會人了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而剛剛的研二男生依然蹲在棧橋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被魚群攪碎發呆。
忽然有錦鯉躍出水面，尾巴拍起的水花濺到臉上。
他一聲臥槽後趕緊摘下眼鏡抹了把臉，然後從兜里掏出餐巾紙，不停擦拭著鏡片上的水珠。
來之前他是萬萬沒想到和華興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居然還包含了這冰冷的湖水。
U1棟大廳的環形大屏幕正在循環播放《渡河項目紀實》。
“這是我們用自研高斯數據庫部分替換OraCle數據庫的第二十三天。”短片里的低沉旁白帶著電流雜音，畫面里無數代碼瀑布般傾瀉，“每秒十二萬次並發請求，舊系統就是在這個瞬間崩潰，但現在我們高斯不會了...”
周曉楠領著隊伍穿過玻璃長廊，指尖輕觸牆壁邊拜訪的易拉寶導覽︰“這是我們IT運維支撐部的一些基礎介紹。”
待眾人一同走到數據中心時，周曉楠的聲音實時響起，“現在各位看到的是實時運維監控牆，全球十七萬台服務器，此刻有3281台正在報警。”
驚呼聲中，整面牆報警的紅點忽然放大。
“南非約翰內斯堡機房斷電！”戴著耳麥的調度員猛地起身，“啟動預案C3，切換倒計時30秒，29、28...”
學生們屏住呼吸，看著地圖上代表故障的紅點被綠色波紋迅速淹沒。
穿卡其色風衣的男生突然舉手，他指了指紅點附近的區域︰“預案C3是指調用萊索托數據中心的備用算力？但兩地光纜延遲有點大吧？”
“好問題。”陳默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所以我們部署了邊緣計算節點。”
下午三點的網絡安全演練中心，活動是紅藍攻防對抗。
一個著半框眼鏡的男生盯著眼前六塊閃爍的顯示器，手指在機械鍵盤上敲出密集的噠噠聲。
最新款的ThinkPad連接著三台物理服務器，機櫃上的藍色指示燈在昏暗房間里此起彼伏地明滅。
空氣里飄著機房特有的金屬焦味，二十台工業空調正與服務器散發的熱浪殊死搏斗。
“藍方任務︰穿透內網獲取財務系統數據庫權限。”廣播里傳來胡笳的聲音，背景音里夾雜著服務器風扇的轟鳴，“紅方防守組已部署天眼3.0入侵檢測系統。”
半框眼鏡男生沉吟片刻，三指在觸控板上劃過。
左側屏幕彈出WireSOit滲透測試框架，右側開著三個SSH終端。
&nap掃描到財務系統子網時，突然發現某個C段存在異常︰
“192.168.23.107的445端口，WindOWS Server 2016...”他瞳孔微縮，“永恆之藍漏洞？紅方故意留的蜜罐？”
監控室里，趙宏明看著大屏上的流量圖譜笑出聲︰“這小子居然認得微軟去年剛補的漏洞。上周卡巴斯基發的APT預警里特別提過這個。”
陳默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沿還沾著褐色漬痕︰“把防御等級調到二級，開放DMZ區訪問日志。”
半框眼鏡男生的終端突然跳紅。
當他嘗試通過SMB協議注入攻擊載荷時，天眼系統立即觸發告警。
IP瞬間被拉黑前，他閃電般切到另一台跳板機。
對面工位的男生突然嚎了一嗓子，原來是觸發堡壘機二次認證被踢出系統。
整個攻防區響起此起彼伏的國罵，某個研究生甚至把《白帽子講Web安全》狠狠摔在防靜電地板上。
半框眼鏡男生額角滲出細汗，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17分29秒。
他突然調出半個月前烏雲社區曝光的某OA系統漏洞，在注入點輸入精心構造的SQL語句。
這可是他在圖書館熬了三個通宵研究的混合攻擊鏈。
“臥槽！他繞過了WAF！”監控室有人驚呼，也就陳默不在，不然高低得讓他換個感嘆詞。
不然這樣會顯得華興員工沒什麼文化。
大屏上代表入侵成功的紅點正瘋狂閃爍，天眼系統的告警閾值瞬間飆到90%。
陳默抓起對講機︰“紅方注意，立即啟用備用防火牆策略！”
話音未落，半框眼鏡男生已突破最後一道防線，財務數據庫的表格在屏幕上瀑布般傾瀉而下。
14分58秒，藍方勝。旁邊傳來了歡呼聲。
林雨晴整理最終評分表時已經到了傍晚，落地窗將夕陽切成菱形光斑。
透過百葉窗縫隙，她看見陳默站在露台上講電話，剪影像張拉滿的弓。
“對，目前看來三大高校總共發出189份Offer，能簽多少不確定，預計能超目標30%。”他揉了揉眉心，“算是我給IT運維支撐部做的最後貢獻了。”
樓下忽然爆發出歡呼。
體驗區那邊，學生們正圍著周曉楠安排的舞蹈節目。
這姑娘不知從哪學的日式應援，把招聘會搞成了偶像見面會。
張福全癱在轉椅上吃零食︰“你說現在學生咋這麼能折騰？我當年面試就啥也不懂。”
“說得跟你現在懂了似的？”徐雙龍撇撇嘴，“快去安排人把簽約區布置了，晚上還要搞慶功宴。”
半小時後，當胡笳悄悄將暖手寶塞進陳默手心時，正好對上了這個男人帶著笑意的眼楮。
遠處，最後一批大巴車正駛向暮色，車窗上貼滿學生們的笑臉，像星星墜落在人間。
三天後，西川大學BBS被《我在華興OpenDay當“特種兵”》刷屏。
樓主“代碼苦行僧”詳細記錄了十二小時極限挑戰，最後寫道︰
“當我看到華興IT運維支撐部給我們的那封信時，我真正感受到了工作除了賺錢之外的意義。這一刻我仿佛忽然就懂了父親為什麼守了三十年變電站。”
他的文章真誠而質樸，被好幾個學校的BBS都轉載了，甚至被轉到了知乎上。
最終這條帖子被孟常雲轉發到高管群時，正在準備休元旦假期的陳默收到了徐平發來的消息。
[你小子不錯，沒給我丟臉，干啥都能被你折騰出點響動來。]
窗外飄起了2016年的最後一場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