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便放下茶盞，瓷器的踫撞聲很是清脆。
徐平挑眉，指尖劃過紙上的《信息技術工程部組織架構調整草案》，覺得這一頁紙有些埋汰，“哦？說說看。”
“目前渡河項目進入深水區，自研ERP、高斯數據庫和EDA軟件需要專門的研發體系支撐。”陳默起身站到徐平身側。
手指指在架構圖上的 “解決方案部” 與 “應用實施部”上說道，“現有的兩個三級部門主要負責傳統ERP實施和業務解決方案，但自研項目需要更聚焦的技術攻堅團隊。”
徐平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茶湯在杯口晃出細微波瀾︰“你這是要另起爐灶？解決方案部趙坤和應用實施部羅俊涵，可都是跟了甦總十年的老臣。”
“不是另起爐灶，是分階段進化。”
陳默耐心的解釋著，“您也知道，隨著渡河項目的推進，OraCle ERP實施佔比肯定會逐年下降的，相反這是自研項目的研發投入會提高。”
說完頓了頓，等徐總消化，“我的想法是組織架構需要跟著業務重心走。”
徐平目光落在陳默的草案上幾秒。
指尖敲了敲 “自研系統研發部” 的職責描述︰“說得輕巧，趙坤的解決方案部現在還管著集團的客戶化開發需求。你自研項目把人抽走了，他那個部門還剩什麼？”
陳默早有準備，“第一階段，自研系統研發部先承接渡河ERP的核心模塊開發和高斯數據庫的迭代優化，傳統ERP的客戶化需求仍由解決方案部負責。等明年馬來西亞子公司正式上線後，再逐步拆分業務邊界。”
徐平忽然放下茶杯，身子往後靠近椅背。
鏡片後的目光變得銳利︰“你這是要搞‘雙軌制’？一邊保現有業務，一邊養未來核心？”
“是權宜之計，也是必然選擇。” 陳默坦然回望。
“現在渡河項目的開發團隊都是項目制運行，分屬不同部門，力量還是有些散。我想分階段調整，既能給解決方案和實施部轉型時間，也能讓自研團隊輕裝上陣。”
徐平沉默片刻，起身從博古架上又取下另一把紫砂壺，開始溫壺燙杯︰“其實最早是甦總力薦你接這個位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陳默搖頭，目光落在徐平熟練的泡茶動作上。
溫壺、置茶、高沖、刮沫，每一步都帶著老茶客的講究。
“因為你敢踫硬骨頭。” 徐平將新泡的肉桂茶湯倒入品茗杯。
“但硬骨頭啃多了，牙口會松。解決方案部和應用實施部加起來九百多號人，很多都是跟著華興從剛開始信息化走到現在的老IT人，你突然要分走他們的核心業務，阻力比你想的大。”
陳默接過茶杯，肉桂的辛辣在舌尖炸開。
比剛才的凍頂烏龍更具沖擊力︰“所以需要徐董您幫我搭個台階。”
徐平抬眼，恰好對上陳默帶笑的目光。
這個比自己小二十歲多的年輕人，居然只是過了一宿，就從忐忑變成了成竹在胸的篤定。
陳默昨晚原本是有些慌的，但他回到鵬城灣一號的豪宅後拿出了自己的一沓房產證，又看了看賬戶里冰冷的數字。
忽然有一種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的豪情。
覺得怕個毛啊，大不了搞砸了原地退休玩網紅去。
當時想到這里的他為什麼心底忽然就升起一個念頭 —— 要不還是把事情搞砸吧，網紅好像也不錯，但是他要選推特上那些。
“說具體的。” 徐平的聲音把陳默從YY的世界里拉了出來。
他放下茶壺，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架構草圖，真的很草就是了...
“首先，渡河項目組核心骨干和30%成員原地轉部門到自研系統研發部，剩下70%通過社招和校招補充。”
陳默劃開手機，發送文件到徐平WeLink上，“徐總得幫我從公司2012實驗室搞幾個做數據庫內核的專家過來，另外我打算挖中芯國際的EDA工程師，薪酬預算都做好了。”
這特麼又是私貨，陳默又開始了夾帶私貨。
人家徐總問他咋解決新部門跟趙坤和羅俊涵之間的矛盾，陳默聊兩句就又歪樓。
徐平點頭，目光掃過薪酬方案︰“這個沒問題，董事會已經給渡河項目開了綠燈。”
他忽然覺得不對勁，“不是啊陳默，我是在跟你說這個嗎？我是問你趙坤和羅俊涵那邊，你準備怎麼安撫？”
“給他們新戰場。” 陳默指了指架構圖上的 “區域IT部”。
“現在全球數字化基建需求激增，區域IT那邊明顯力量不夠。解決方案部可以轉型做國際化業務解決方案，應用實施部專注海外交付。這兩塊業務的預算，我打算提高20%。”
徐平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你這是用增量業務換存量資源？趙坤要是不同意呢？”
“他會同意的。” 陳默自信一笑，“全球化業務既能出政績，又能避開自研項目的技術攻堅戰，何樂而不為？”
徐平拎起茶壺續水，水流在壺口拉出細長的銀線。
他還在思考著陳默的策略，忽然又听到對方的聲音 —— “如果真有意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才是信息技術工程部負責人。”
徐平忽然笑了，算是認可了對方的方案。
他摘下眼鏡，一邊擦拭一邊問道，“自研系統研發部的首任部長，你屬意誰？”
陳默早有答案︰“馮亦如，本身渡河項目中ERP只是表現，高斯數據庫才是真正的核心。他今年的業績也足夠升職到21了。”
徐平這才猛然想起高斯實驗室是屬于其他部門，狗東西每次都是這樣連吃帶拿的。
得，又得是自己的活了。
看來這馮亦如團隊是干個渡河項目還把自己的組織關系從原部門干到集團IT來了。
“滾吧，記得把你的想法跟甦總溝通好。” 徐平現在看著陳默就煩，自己幫他鋪路也就算了。
怎麼聊著聊著就變成還得幫他薅人？
這特麼垂死病中驚坐起，討好型人格竟是我自己？
陳默倒是遛得很快。
窗外，鵬城的霧氣正在散去，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