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星城回鵬城的時候，正好遇上了回南天。
而回南天來的時候，潮氣是活的。
白霧在窗欞上織網，瓷磚牆沁出水珠子，倒像是老屋犯了風濕病，骨縫里滲出涼津津的汗。
晾了三日的襯衫還沉甸甸墜手，主婦們把電吹風當法器，對著衣角作法，倒蒸騰起一片咸腥的海霧。
陳默記得當年住農民房的時候，會遇到樓下的阿婆蹲在防盜門前刮水，不銹鋼盆叮叮當當響。
說是要接“天落財”，轉頭見木櫃子發了霉斑，又罵老廣的雨比黃皮子還精怪。
晨霧未散，鵬城大學城天橋下的煎餅攤冒出縷縷白煙。
老板娘王姐剛把面糊攤開，就听見排隊的學生們炸開了鍋。
穿淺紫色衛衣的男生舉著手機，屏幕上是知乎熱榜問題《如何評價華興百萬年薪招應屆生博士生？》，底下六千多條回答正在以每秒三四個的速度增長。
“這工資夠在鵬城買兩平米了吧？”後面的眼鏡男生湊過來看，煎餅鐺上的雞蛋“滋啦”響了一聲。
“買什麼房啊！” 老板娘麻利地撒蔥花，“人家這種天才，過兩年公司分股票才是大頭。華興的內部虛擬股票出了名的分紅高。”
好家伙，這算不算華興在鵬城的牌面？
如今就連經常跟學生打交道的煎餅果子店老板也能說上幾句華興的虛擬股和奮斗者協議了。
此時的華興阪田基地，G區。
“我滴乖乖，應屆生年薪200萬？”保安老張捧著保溫杯的手抖了抖，枸杞順著水流打轉，“這得頂我干多少年啊...”
此刻距鐘耀祖和顧南舟正式簽約剛過去幾天，但輿論颶風已經席卷整個科技圈。
新浪科技頭條標題《華興百萬年薪收割天才少年，是千金買骨還是營銷噱頭？》閱讀量也是很快就突破千萬。
“華興”、“天才少年計劃”、“陳默是誰？” 這些關鍵詞都被掛上了微博熱搜。
就連財經網的頭條標題都是《天才少年年薪碾壓985教授，華興的野心還是泡沫？》
這種狂熱在鵬城大學城達到頂峰。
早上八點的荔園食堂，計算機系研三學生王磊把油條泡進豆漿，手機外放著B站熱門視頻︰“兄弟們，這個鐘耀祖是我高中競賽班的同桌！”
周圍七八個腦袋瞬間湊過來，屏幕上正在播放MIT實驗室的采訪片段。
穿黑色羽絨馬甲的年輕人正在黑板前推導公式，鏡頭掃過他後，特意停留在他身後那些讓人看著望而生畏的公式上，這是個很拉風的特寫。
此刻的華興終端大樓里，姚塵風正盯著大屏上的百度指數曲線。
P9項目組全員凌晨被緊急召回，會議室飄著濃咖啡的氣味。
至于那些個不太喝咖啡的人，面前都則擺滿了紅牛罐兒。
華興P9在原時空里是2016年4月發布的旗艦機，它與徠卡合作的雙攝像頭、麒麟955芯片、金屬機身設計，成為當年熱門旗艦。
“姚總，實時熱度比Mate8首發漲了300%。” 終端公司營銷總監周欣怡的黑眼圈在粉底遮掩下依然明顯，“微博#天才少年#話題閱讀量破五億，正好覆蓋我們的目標用戶群。”
姚塵風的指尖在樣機金屬邊框上摩挲，徠卡雙攝的藍寶石玻璃映出他發亮的眼楮︰“通知供應鏈，發布會提前到2月26日。”
接著他立馬補充了一卷，“把"探索未知"的SlOgan換成"看見未來"。要和天才計劃形成聯動。”
“可是徠卡那邊的宣傳物料都沒準備好...”
“現在！立刻！馬上！” 姚塵風突然拍桌，嚇得正在調試PPT的工程師把觸控筆摔在地上，“熱度就像龍卷風，等你想清楚穿什麼衣服的時候，房頂都被掀翻了！”
得虧奶茶輪不在，不然高低得收你個版權費啊姚總。
听到這話的終端營銷總監周欣怡就特麼服了，2月26日？你還不如直接說三天後，說得跟給我們留了多長時間似的。
內心還在腹誹著姚總想一出是一出，結果又听到了對方的聲音。
“走，我跟你們一起去香蜜湖拍樣片。”姚總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裝，“記得找兩個穿格子衫的實習生當手模，要那種洗得發白的，越像鐘耀祖那件越好。”
果然是姚總啊，整個華興在國內的知名度不害得是靠你姚總支撐起來呢。
這種躁動同樣蔓延到了千里之外的南貢市。
陳默老家兵器集團家屬區門口的報亭前，三嬸捏著《南貢日報》的手直哆嗦。
頭版照片上，是不知道從哪里找到的去年陳默在表彰大會的照片，標題是《90後南貢子弟高管掌舵華興“天才計劃”》。
“老陳家祖墳冒青煙了啊！” 她摸出老人機就要撥號，“小默他爸，你們家陳默上報紙啦！”
陳國輝此刻正對著客廳里烏泱泱的親戚發愁。
自從消息傳開，家里就沒斷過人。茶幾上堆著不知誰送的腦白金，牆角還有兩箱蒙牛純牛奶。
還說都2016了咋還有人送腦白金啊…
陳國輝和張新萍那叫一個後悔。
元宵節後陳倩去了學校，陳默也天天在鵬城忙著沒著家，兩夫妻一合計回趟南貢老家算了。
反正現在有車也方便，這次一出門就是半年，對老家的房子還挺擔心的。
你要問他們擔心啥，具體也說不出，就是有些掛念，雖然這房子也不值錢。
“二舅您喝茶。” 這是陳默表妹顏曉第N次續水，“我哥他真的不在家...”
陳倩和陳默都不在，這不，剛上大一的顏曉就被拉來當了壯丁。
她現在也後悔，後悔為啥不早點回學校，被自己親三姨拉過來負責接待各路遠房親戚。
誰讓兩家關系好呢？
顏曉表面上是後悔應該早點回學校，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暗爽的，之前她在學校就老炫“哥”。
別人听說她哥多麼多麼牛逼，開著賓利怎麼怎麼滴，差不多都是“哦”一下表示知道了。
其實根本就沒幾個人相信。
畢竟這還是2016年，在這個邁騰都算好車的年代，在這個沒有被某音算法包裹的年代，普通人確實覺得賓利離自己太遠。
當然在某音算法流行起來前也有好多人都是不知道豪華車品牌的。
這次顏曉準備回學校的時候大喊一聲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她想要裝逼打臉。
“曉曉啊，”穿貂皮大衣的遠房表姨的聲音打斷了她的YY，正拉著她手腕說道，“你哥管招人是吧？我家浩浩今年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