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幕突然亮起，陳默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領毛衣，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
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監控錄像︰深夜的辦公樓里，一個模糊的身影刷開機房的門禁，將U盤插入自己的電腦。
畫面快進到第二天，該員工在工位上被安保帶走，桌上還放著一碗吃了一半的肥腸粉。
“采購部牛某，利用職務之便給供應商大開方便之門，受賄金額累計83萬。”陳默按下暫停鍵，“從下個月起，所有涉及采購和供應商的數據再檢查一遍是否脫敏。”
會議室後排傳來椅子摩擦地面的吱呀聲。
ERP供應鏈支持部的李先雲突然起身︰“陳總，我去趟洗手間。”
胡笳抬頭瞥了他一眼，李先雲算是她的老下屬了，也是最早來蓉城的一批同事之一。
“看完再去。”陳默語氣平靜，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接下來是重點。”
所有人的背脊不自覺地挺直了。
“公司決定開展職務侵佔專項清查。”陳默打開一份加密文件，“即日起至11月15日，主動退還違法所得並說明情況的，不予追究。”
空氣驟然凝固。
有人摳弄指甲，有人猛灌可樂，周曉楠看著階梯活動廳里的眾人，感覺是有什麼陰影籠罩住每一張神色各異的臉。
“補充一點。”陳默點開下一頁PPT，“退贓金額以實際造成損失為基準。”
有人舉手問道，“陳總，如果是供應商請客吃飯這種算嗎？”
“不算，但我建議大家拒絕。” 陳默的目光掃過去，“特別是手里能接觸到類似采購數據、投標數據等核心機密的同事。”
會議室鴉雀無聲。
胡笳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她想起上個月某次聚餐，某外包公司老板“順手”給全桌人充了五千塊購物卡。當時徐雙龍臉色鐵青地把卡扔回去，現在想來簡直是救命。
“這是《自查自糾申報表》。” 周曉楠開始分發藍色文件夾，“電子版已同步到Welink，填完後直通審計部。”
文件傳到李先雲手里時，他手抖得差點沒接住。
學習環節結束時，陳默突然拍了拍手︰“做個隨堂測試。”
哀嚎聲還未響起，Welink的考試鏈接已經彈到每個人手機上。
第1題︰供應商贈送的演唱會門票，價值1800元，正確做法是？
A. 欣然接受，反正沒簽合同
B. 上交公司，申請等價獎金
C. 當場拒絕並報備合規部
佟繼榮盯著選項B皺起眉。上周某合作方確實塞給他兩張張學友演唱會門票，此刻正在他抽屜里躺著。
第7題︰發現同事報銷虛假差旅費，應該？
A. 私下提醒
B. 裝作不知
C. 24小時內匿名舉報
鄭東旭的拇指在C選項上懸了半天，最終咬牙點下去。他想起年初團建時，關系好的劉曉芳拿KTV發票冒充辦公用品報銷，當時自己還幫她打了掩護。
十五分鐘後，系統自動交卷。
“得分後10%的同事以及供應鏈支持部采購組的同事——” 陳默頓了頓，“下周六下午兩點，統一參觀蛇泉監獄。”
等到結束時，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此刻食堂正上演荒誕一幕。
“你考了多少分？”何民豐堵在打菜窗口問陳思雨，“我92分，穩了！”
“96。”陳思雨舀了勺麻婆豆腐，“不過王銘哥才84分，笑死我了。”
不遠處，王銘正對著測試卷抓狂。
他錯的全是“禮品價值判斷”題——演唱會門票那道題他鬼使神差選了B，系統判定“變相受賄”。
胡笳端著餐盤坐到陳默對面︰“真有人會去自首？”
陳默很自然的從胡笳碗里夾走了一塊最大的魚肉，“啥叫自首，咱又不是公安機關。那叫自查自糾。”
胡笳不甘示弱，夾走了陳默碗里唯一的雞腿，“別摳字眼，認真問你呢。”
“上周OA系統新增了17份《關聯關系申報表》。”陳默吃了塊回鍋肉，“周澤陽退了三張加油卡。”
“他倒是機靈，果然是春江水暖鴨先知。”胡笳輕笑，“誰說當牛馬不需要政治敏感啊。”
細嚼慢咽後吞下半個雞腿，又問道，“測試題是你親自出的？第12題陷阱太明顯了。”
“人性化治理的前提是劃清紅線。”陳默擦擦嘴起身，“對了，你得分多少？”
“98。”胡笳晃了晃手機，“錯在‘加班餐費報銷標準’，我記成老制度了。”
陳默點點頭走向回收台，身後傳來張福全的慘叫︰“完蛋！我把‘舉報渠道’寫成紀委郵箱了，正確答案是內網審計平台！”
陳默笑了笑，這種測試只是小兒科，他其實只是想通過測試來警醒大家。
簡單的說是要讓同事們認識到公司的態度。
畢竟除了他也沒人知道華興這次對公司內部商業犯罪的整治力度可以說是空前絕後。
鄭老板最恨這些蛀蟲，他自認為自己沒有對不起員工的，工資給得高，股權也分出去了。
所以你看看華興審計和稽查部都是什麼人啊？
刑偵、經偵退休下來的老帽子叔叔一大把，還有曾經在國安局工作過的也是有不少。
前世陳默有好幾個關系還算不錯的同事都栽了，當然也是因為對方確實有些“黑”。
遠的不說，上個月去解決方案找老趙的時候，他下面有一個資深項目經理，工作上也算是幫了陳默很多，但如果按照原時空的時間線，他很快就要去吃牢飯了。
而且這種事情還偏偏沒法跟對方說，他咋說，說你去自首吧？
這老小子前世出獄後還約陳默吃飯了，說是當時兩個經偵口退下來的老專家，直接在公司會議室就對他進行詢問，跟電視里訊問犯人差不多。
後來更是直接特麼去到他家里了（當然是在他允許的情況下）。
然後直接就在他家里，對他進行二次訊問。
但可惜的是他最終還是想僥幸一下，把自己僥幸進去吃了三年牢飯。
飯後幾人在食堂大門口遇到了負責數據中心基礎設備（機房空調、弱電、光纜）的外包工程師團隊。
如果沒記錯的話，領頭的是一個叫劉大勇的維保老師傅，听說在這行干了二十年。
“領導好！” 劉大勇看見陳默立馬問好。
陳默也笑著回應，“劉工，今天來得這麼晚嗎？”
劉大勇顯然沒想到陳默還記得他，頓時胸口都挺起來了幾分，“是啊，這不這邊機房新建半年嘛，正好到了半年大保健的時間，好多設備都得保養。”
“辛苦辛苦，後面還有第二期的機房會搬遷過來，你們多費心。”說完便揮揮手離開。
剛走出幾步，陳思雨有些疑惑，“師傅，你咋誰都能聊上幾句？”
這問題倒是把陳默給問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于是打了個岔就聊起了別的。
而此刻食堂的另一角，剛剛的幾位維保工程師一邊吃飯一邊扯蛋聊天，“勇哥，剛剛那位是誰啊？”
“我們甲方的這個，”劉大勇說著比了個大拇哥，“華興全球的機房都歸人家管，不對，應該說是華興全球機房都是歸他下屬部門管的。”說完就接著刨飯。
“我去，那得多少級啊？”一個年輕的工程師滿臉羨慕，他們長期在華興項目上，對華興的職級也是很了解了。
“听說是21，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咱們集團總部領導在這位大客戶前面都得是弟弟。” 劉大勇面露得意之色，“4月份第一批服務器搬遷的時候，領導還給我散煙了。”
“這麼有錢，抽的是撒子煙喲？”
“人家不抽煙，只是平常都會裝包中華，需要的時候就散一下。”
“他又不是銷售，需要這麼搞哦？”
“你又不是領導懂個錘子…”
“老子不懂你就懂？”
…
深夜十點，林雨晴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
她檢查完捐贈電腦的配置清單，又給監獄發了封確認郵件。
關燈時，突然發現有同事工位底下有團揉皺的紙——展開是份《自查自糾申報表》。
走廊安全出口的綠燈幽幽亮著，像某種無聲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