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個月前。
蓉城研究所三樓的走廊里回蕩著高跟鞋急促的 嗒聲，徐璐攥著述職評價表的手指節發白。
“缺乏團隊協作精神”八個字在眼前不斷放大，她猛地推開消防通道門，將細高跟狠狠砸向垃圾桶。
“徐姐？”轉角傳來試探的呼喚。
從解決方案部新轉崗過來的劉洋抱著一摞OraCle調優手冊，鏡片後的眼神透著局促。
這個解決方案部來的年輕人剛在技術攻防中嶄露頭角，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徐璐別過臉抹了把眼楮︰“讓你看笑話了。”
“您修復主從延遲那招太絕了！能教教我...”話音未落，徐璐已踩著平底鞋快步離去，留下劉洋對著滾落的高跟鞋發怔。
5個月前。
深夜的數據庫監控室，二十塊屏幕藍光閃爍。
徐璐蜷在轉椅上盯著突發的鎖等待告警，丈夫的微信在手機屏上亮起︰“女兒說又好幾天沒看見媽媽了”
她鼻尖一酸，最近幾天都是10點多才到家，到家的時候女兒已經熟睡。她雖然能看到女兒，女兒卻看不到她。
兩年前女兒出生時恰逢ERP容災改造，她在月子中心抱著筆記本調索引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做中學教師的丈夫總說“你盡管拼”，可此刻失敗的陰影像把鈍刀，慢慢割裂著這份信任。
“徐工！”值夜班的劉洋舉著咖啡探過頭來，“華東區報表集群IOPS異常，能幫我看下嗎？”
徐璐起身時不小心踫倒了桌角的相框——全家福里女兒的笑臉讓她頓住。
突然，監控屏上爆出大片紅色，兩人同時撲向控制台。
黎明時分，徐璐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劉洋興奮地手舞足蹈︰“要不是您教我動態調整UNDO表空間，這波事務回滾至少要癱瘓兩小時！”
此刻看著劉洋整理的故障分析文檔，徐璐在知識庫里新建了《高並發事務處置手冊》。
鼠標懸在“編輯者”欄時，她鄭重加上了劉洋的名字。
她望著年輕工程師眼底的崇拜，忽然想起陳默在走廊叫住她時的情景。
那天她執拗地解釋︰“我不是不配合，只是怕新人走彎路...”
“但團隊不是單兵作戰。” 陳默指著她工牌，“知道為什麼讓你帶新人嗎？”
...
4個月前的某個早上，7:55 數據庫監控室。
徐璐的手指在機械鍵盤上快速敲擊，屏幕里OraCle EnterpriSe Manager的界面亮著微光。
昨夜華東大區的ASH報告顯示有零星enq: TX rOW lOCk COntentiOn事件，她正要把這些數據整理進晨會材料，手機震動著彈出丈夫的消息︰“退燒藥給你放進包里了，記得吃早餐。”
她摸了摸保溫杯里已經涼透的咖啡，余光瞥見實習生小林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
這個計算機系研三男生總把工牌掛反，此刻緊張得抱著懷里筆記本電腦的樣子像是抱著顆炸彈。
“徐、徐工...”小林的聲音帶著變聲期尾聲的顫抖，“昨天您讓我做的索引重建方案...”
8:15 第三會議室
晨會的投影儀發出輕微的電流聲，二十余名工程師的筆記本屏幕像星群般亮起。
徐璐剛要開口，突然發現大屏上的《華東區性能優化方案》文檔里，一張B樹索引示意圖明顯錯位——聚集索引的葉子節點竟指向了非聚集索引。
“這是誰做的拓撲圖？”負責ERP系統的老張皺眉敲了敲桌子，“物理結構都畫反了，照著執行要出大事故。”
小林“騰”地一下站起來，後腰撞翻椅子的聲響在會議室里炸開。
劇烈的聲響讓年輕人更緊張了，他臉色煞白，手肘又踫倒了劉洋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在會議桌上蜿蜒成河。
他一邊快速收拾著桌面一邊道歉，“對...對不起！我昨晚用ViSiO重繪時沒注意圖層順序...”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本來是想優化復合索引...”
徐璐看著文檔末尾“實習生林致遠”的署名，腦海里記憶閃現，她忽然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在消防通道砸出的高跟鞋；又想到當初實習生剛到位時她恨不得把工牌摔在HR臉上質問“為什麼給我派菜鳥？”
此刻小林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手足無措。
“大家先安靜。” 她叩了叩麥克風，“小林，你說說為什麼要調整這個索引？”
年輕人怔住了，投影儀藍光在他鏡片上跳動︰“因為...因為監控到全表掃描次數...”
“具體數值？”徐璐打斷他。
“昨天14時至18時，v$Sqlplan顯示全表掃描觸發137次，其中82次集中在INVENTORIES表。”小林的聲音突然流暢起來，“我對比了執行計劃，發現現有索引的inClUde列沒有覆蓋lOCatiOnid字段。”
會議室里面，劉洋悄悄豎起大拇指。徐璐注意到這個細節，嘴角微微上揚︰“思路正確，但實現方式有問題。知道為什麼老張一眼看出拓撲圖錯誤嗎？”
“因為...物理結構...”
“在OraCle里，非聚集索引的葉子節點存儲的是rOWid，不是數據頁指針。”徐璐調出昨天深夜的ASH報告，“就像這個TX鎖爭用，你以為調整索引就能解決，其實根源在應用程序沒有正確使用悲觀鎖。”
她點擊鼠標，大屏切換成密密麻麻的等待事件圖譜︰“但敢于挑戰遺留系統值得肯定，會後和劉工一起重做方案——記得先檢查UNDO表空間是否夠用。”
8:45 茶水間
小林堵住正在洗杯子的徐璐，九十度鞠躬時眼鏡差點滑落︰“謝謝徐工！我保證不會再...”
“把腰直起來。”徐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知道我為什麼留你嗎？”她抽出一張擦手紙，一邊擦拭一邊說道，“上周巡檢腳本里那個自動清理過期歸檔日志的模塊，是你偷偷加的吧？”
年輕人瞳孔地震 —— 那是他利用下班時間熬了兩周寫的PythOn腳本。
“代碼里十七處硬編碼路徑，八處沒處理異常。”她把擦手紙扔進垃圾桶，“但用rSynC增量同步歸檔日志的思路不錯，比某些老油條強。”
說罷她轉身走向監控中心，听到身後傳來壓抑的歡呼。
走廊拐角處，小張正舉著手機錄像︰“徐姐當年罵哭三個實習生的傳說終結了？”
“再拍信不信下次你哭著喊著求我都不幫你了。” 徐璐作勢要搶手機，忽然瞥見屏幕里帶著笑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