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子稀疏。青山村在福緣結界的籠罩下，顯得格外靜謐祥和，連蟲鳴都似乎帶著一種安寧的韻律。
李雲的小木屋內，油燈如豆，映照著少年那張時而興奮、時而糾結的臉龐。
他找到了凝氣丹的主藥——凝露草和赤陽花，而且品質遠超預期，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如何將它們從一丈多深的地下、在那水火交融的奇特環境中毫發無損地取出來，卻成了一個技術活，一個他自己絕對搞不定的高端操作。
求人不如求己……這話在絕對的實力和技術壁壘面前，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個嘴硬心軟的老藥翁。
可怎麼開口呢？
直接去哭著喊著抱大腿？不行！剛才已經被懟了一臉灰，再去一次，怕是連門都進不去。老頭子吃軟不吃硬……好像也不吃軟，他就是個屬刺蝟的，渾身帶刺，油鹽不進。
送禮？自己兜比臉還干淨，除了那堆變異瓜果，實在沒啥拿得出手的。難不成扛個水缸大的南瓜去？估計會被老頭子連人帶瓜一起扔出來，還會附贈一句︰“滾！老夫不收垃圾！”
利誘？自己發現的秘密，對老頭子而言，或許有點意思，但值不值得他親自出手？難說。那老家伙眼界高得很，尋常事物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難搞哦……”李雲抓了抓頭發，感覺比當初煉制避獸丹還要費腦子。
他踱著步，目光掃過屋角的陰影，忽然靈光一閃。
有了！
對付老狐狸，不能按常理出牌！不能只談藥材本身，得上升到……學術探討的高度！得讓他產生好奇心！得讓他覺得，這不僅僅是幫自己一個小忙，更是滿足他作為一個資深煉丹師的探索欲和研究欲！
這叫什麼？這叫精準拿捏用戶痛點！
對！就這麼辦！
李雲打定主意，不再猶豫，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衫，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副我有一個重大發現想與您探討的求知若渴表情，再次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老藥翁的小院摸去。
夜色下的小院，依舊安靜。老藥翁並沒有睡，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借著月光，擺弄著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似乎在研究著什麼。月華如水，灑在他身上，竟平添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氣，與白天的毒舌老頭判若兩人。
“咳咳。”李雲在院門口輕輕咳嗽一聲，刷一下存在感。
老藥翁頭也沒抬，聲音帶著一絲慵懶︰“又來做什麼？不是讓你自己想辦法去了嗎？怎麼，是準備表演一個原地放棄，還是打算把老頭子我這破院子拆了當柴燒？”
“呃……前輩誤會了！”李雲連忙擺手，臉上堆起十二分的真誠笑容，“晚輩並非來求藥材的，而是……而是晚輩在村西那片地，有了一些奇特的發現，百思不得其解，想來向前輩請教一二！晚輩知道前輩您見多識廣，學究天人，這點小小的異常，肯定難不倒您老人家！”
他上來先是一頂高帽送上，姿態放得極低。
“哦？”老藥翁終于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奇特的發現？有多奇特？能比你小子坐在坑里三天把自己坐成人肉陣眼還奇特？”
這話噎得李雲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老頭，損人都不帶喘氣的！
他強忍著吐槽的沖動，繼續保持著謙遜的笑容︰“確實有些奇特！前輩您還記得村西那個……呃，晚輩坐過的坑吧？晚輩剛才用神識探查了一下，發現那下面……地脈流轉，似乎與別處大不相同！”
他故意只說了一半，留足了懸念。
老藥翁果然來了點興趣，放下了手中的石頭，問道︰“哦？如何不同？說來听听。你小子以身代丹，引動地脈，強行閉合陣法，那個節點有所異變，倒也正常。”
“不！不僅僅是異變！”李雲加重了語氣，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晚輩發現，那土坑正下方約莫一丈深處，竟然……竟然有一道極其微弱的地下水脈被激發了出來！而且，那水脈陰寒濕潤，按理說，周圍的土質也該是陰性才對。可偏偏……就在那水脈旁邊，晚輩還感應到了幾塊蘊含著……熾熱氣息的赤色石頭！”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老藥翁的表情。
果然，當听到地下水脈和熾熱赤石同時出現時，老藥翁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訝異！
“陰寒水脈？熾熱赤石？共存于一處？”老藥翁眉頭微皺，捋著胡須的手指也停頓了一下，“距離多遠？能量是否沖突？”
“距離極近！幾乎可以說是伴生！但晚輩用神識感應，那水火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非但沒有沖突湮滅，反而……反而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水脈滋養著赤石周圍的土地，而赤石散發的熱量，又似乎溫養著水脈，讓其不至于太過陰寒……晚輩愚鈍，實在想不明白這是何道理！莫非是那福緣結界，或者晚輩的……體質，引動了某種天地至理，使得水火相濟，陰陽調和？”李雲一口氣將自己的發現和猜測（主要是瞎猜）都說了出來，最後還不忘捧一句，“此等玄妙，恐怕只有前輩您這樣的高人才能解惑了！”
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既點明了關鍵信息，又把自己擺在了請教者的位置上，將最終解釋權拱手讓給了老藥翁。
老藥翁沉默了。
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桌上敲擊著，渾濁的眼中精光閃爍，顯然是在急速思考著李雲描述的這種奇特現象。
水火不容，乃是天地常理。但在某些極端特殊的環境下，或者在強大外力的干預下，確實可能出現水火共濟、陰陽平衡的奇景。這種地方，往往會孕育出一些超乎想象的天材地寶！
難道說……那小子誤打誤撞，不僅搞出了個能下金蛋的福緣結界，還意外催生了一處……寶地雛形？！
想到這里，饒是老藥翁見多識廣，心頭也不禁泛起一絲波瀾。他活了這麼久，這種水火伴生的奇特地脈，也只是在某些古老的典籍中見過零星記載，從未親眼得見！
“走！帶我去看看！”老藥翁猛地站起身，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切。多年的養氣功夫，在巨大的好奇心和專業探索欲面前，瞬間破防。
“好 ！前輩這邊請！”李雲心中狂喜，連忙在前面引路。
計劃通！老狐狸，上鉤了！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來到了村西那片彌漫著淡淡水汽的空地。
老藥翁一踏入這片區域，腳步就是一頓，鼻子輕輕嗅了嗅，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大盛︰“果然！空氣中的水靈氣和火靈氣雖然都極其微弱，卻涇渭分明，又彼此交融……奇哉！怪哉！”
他不再理會李雲，自顧自地繞著那個土坑踱步，時而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捻動，時而閉目凝神感應地氣流轉，時而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布滿奇異刻度的青銅羅盤，對著地面比比劃劃，嘴里還念念有詞，說些李雲完全听不懂的術語，什麼坎離交匯、戊己勾陳、地氣逆行之類。
那專注而又狂熱的模樣，像極了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又像是解開了一道困擾多年的數學難題的瘋子科學家。
李雲乖巧地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喘，生怕打擾了這位正在施法的大佬。同時心里也暗暗咋舌，這老頭子，果然有兩把刷子！看這架勢，絕非普通的煉丹師那麼簡單，恐怕在陣法、地脈、風水堪輿方面，也有著極深的造詣！自己這算是抱上金大腿了？
過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老藥翁才直起身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興奮、凝重和……一絲肉痛的復雜表情。
“小子，你這次……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老藥翁看著李雲，眼神古怪，“這地方，因為你小子以身補陣，加上那福緣結界匯聚地脈靈氣，陰差陽錯之下，竟然形成了一處……陰陽互根穴的雛形！”
“陰陽互根穴？”李雲一臉懵逼，這名字听起來就很牛逼的樣子，但具體是啥？能吃嗎？
“簡單說，就是一處能夠自我循環、水火共濟、滋養靈物的小型寶地！”老藥翁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羨慕嫉妒恨，“雖然現在還很初級，範圍也極小，但假以時日，若是無人打擾，再有足夠的靈氣支撐，這里……說不定真能孕育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帶著點酸溜溜的味道︰“當然，前提是沒人像你一樣，剛有點苗頭就想著挖出來嗑藥！簡直是焚琴煮鶴，暴殄天物！”
李雲訕訕一笑，摸了摸鼻子︰“那啥……前輩，晚輩這不是修為低微，急需提升嘛……再說了，那啥，天材地寶，有德者……啊不，是有緣者居之嘛！它長在我坐過的地方，那不就是跟我有緣？”
“哼！歪理邪說！“老藥翁瞪了他一眼，但顯然心情不錯，也懶得跟他計較，“說吧，你小子費盡心機把我誆來，不就是想讓我幫你把下面的東西挖出來嗎？看上什麼了？”
“嘿嘿，還是前輩您慧眼如炬！”李雲連忙湊上前，指著地下，小聲道，“晚輩發現，那水脈旁邊，長了幾株……凝露草！還有那赤陽石上，好像……好像開了一朵赤陽花！品質似乎……還挺不錯的！”
“凝露草？赤陽花？”老藥翁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然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李雲，“好家伙！老夫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麼龍涎鳳髓呢！搞了半天，就是為了這兩樣最低階的玩意兒？！你就這點出息？！守著一座金山，就惦記著摳兩塊銅板？！”
他簡直要被李雲這鼠目寸光給氣笑了！這陰陽互根穴，其價值何止是幾株凝露草赤陽花？
“呃……前輩，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嘛！”李雲厚著臉皮辯解道，“我現在就缺這個！再說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嘛！”
“哼！沒出息！“老藥翁雖然嘴上罵著，但心里也明白，以李雲現在的修為，也確實只能用到凝氣丹這種級別的丹藥。好高騖遠，反而不美。
“罷了罷了！算老夫上輩子欠你的！”老藥翁擺擺手，一副算我倒霉的表情，“既然來了，就幫你一把。不過事先說好，這陰陽互根穴非同小可，挖掘之時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傷了地脈根基，否則這處寶地雛形就毀了！而且，挖出來的東西……老夫要一半！不！七成！作為技術指導和出手費用！”
好家伙！趁火打劫啊！李雲心中腹誹，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反而點頭如搗蒜︰“沒問題！前輩您說了算！別說七成，就算您全要了，晚輩也絕無二話！能學到前輩您的手段，就是晚輩最大的收獲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果然，老藥翁听了這話，臉色緩和了不少，滿意地點點頭︰“嗯，算你小子還有點眼力見。看好了，老夫只演示一次，這叫隔山打牛……呸，是地脈牽引術！”
只見老藥翁深吸一口氣，雙手掐了幾個玄奧的法訣，口中念念有詞。隨即，他並指如劍，對著地面虛虛一點！
嗡——！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指尖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悄無聲息地滲入地下。
李雲瞪大了眼楮，屏息凝神，將神識催動到極致，仔細感應著地下的變化。
他能清晰地看到，老藥翁打出的那股波動，精準地繞過了脆弱的水脈和赤陽石，如同擁有生命一般，化作一只無形的大手，先是輕柔地包裹住那幾株凝露草的根系，然後猛地向上一提！
唰！
伴隨著輕微的破土聲，三株通體翠綠、葉如彎月、頂端凝結著露珠的凝露草，帶著完整的根須和一小團濕潤的泥土，如同被磁鐵吸引般，破土而出，穩穩地懸浮在半空中！
那濃郁的草木清香和精純的水靈氣，瞬間彌漫開來！
“好草！果然是極品！”老藥翁眼中閃過一絲贊嘆，屈指一彈，那三株凝露草便輕飄飄地落入李雲早已準備好的玉盒中。
李雲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小心翼翼地蓋上玉盒。成了！第一步成了！
還沒等他高興完，老藥翁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法訣再變，指尖再次點出！
這一次，那無形的波動變得更加凝聚，也更加熾熱，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入地下，直接作用在那塊最大的赤陽石上！
嚓！
一聲輕微的碎裂聲從地下傳來。
隨即，一塊拳頭大小、通體赤紅、表面布滿孔洞的石頭，連同上面那株頑強生長的、花朵如同小太陽般的赤陽花，一起被那無形的力量托舉著，緩緩升出地面！
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與凝露草的陰寒截然不同！
“嘖嘖，這赤陽石的品質也不錯，火氣精純，難得的是與水脈伴生，還沾染了一絲水潤之氣，正好中和了燥性，用來煉丹，效果更佳！”老藥翁點評道，隨手一揮，那赤陽石連帶著上面的赤陽花，也飛向了李雲。
“多謝前輩！多謝前輩！”李雲手忙腳亂地又取出一個玉盒，將這寶貝小心收好。兩樣主藥到手，他感覺自己距離煉氣巔峰，仿佛只差一爐丹藥的距離了！
“行了，東西到手了。”老藥翁收回手，拍了拍衣袖，恢復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記住，七成歸我。”
“呃……是是是！“李雲連忙點頭，心里卻在滴血。七成啊！那可是七成！不過轉念一想，沒有老頭子，自己連根毛都撈不到，這麼一想，好像又賺了？
就在李雲準備跟老藥翁商量如何分贓的時候，老藥翁卻忽然又皺起了眉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個剛剛被光顧過的土坑。
“奇怪……”老藥翁喃喃自語，“按理說，取走了凝露草和赤陽花，這里的地脈平衡應該會受到影響，有所衰減才對……怎麼這陰陽互根的氣息，反而……好像更活躍了一點？”
他再次掐訣感應，片刻後，臉色變得更加古怪，抬頭看向李雲︰“小子，你坐在這里三天三夜，除了把屁股坐麻了，就沒感覺到什麼別的異常？比如……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鑽進你身體里？或者……拉出來？”
“哈？！”李雲被問得一愣，隨即臉就紅了，“前輩您說什麼呢！晚輩……晚輩就是感覺跟這片地有點親近，沒……沒別的了！拉……拉出來的都是正常的！”
“是嗎？”老藥翁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那你小子再仔細感應一下，這下面……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
還有東西？
李雲聞言，心中也是一動。剛才光顧著興奮了，沒太仔細探查。他連忙再次將神識沉入地下。
這一次，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那被取走凝露草和赤陽花後留下的空洞附近。
果然！
在更深一點的地方，在那微弱水脈與赤陽石原本位置的交界處，他竟然感應到了一小團……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混沌氣息？！
那氣息，非陰非陽，非水非火，仿佛是這兩種極端力量在奇妙平衡下，衍生出的一縷……本源之氣？！
而在這團混沌氣息的中心，似乎……似乎包裹著一顆……只有米粒大小、灰蒙蒙的……種子？！
這是什麼？！
李雲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