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的年紀和小姨差不多,但上一次見她的時候,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可如今的她卻憔悴成這樣,尤其是從她鬢間偶爾露出的白發來看,很難想象這一段時間里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如果說京都之中有楚雲最不願意面對的人,秦彥根本排不到前十,老皇帝也不能排第一這位魯家三小姐,才是他最最不願意見到的。
他既然接受了楚雲這個身份,在遇到這位魯家三小姐的時候,就免不了心虛。
這種感覺,一般人是遠遠不能理解了,便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還活著,也體會不到他心里這種既矛盾又復雜的感受。
“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在意的~。”香痕走過來的時候,還在笑著和那婦人說著什麼。
那婦人只是微笑,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某一道身影時,身體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之色,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這一絲激動很快的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苦。
“夫君和楚縣子已經在那里等我們了~。”世子妃笑了笑,看著那婦人說道︰“不知道您的家人有沒有來~,我們要先走了~。”
那婦人點了點頭,隨後便抬頭看著楚雲,說道︰“你的娘子很不錯~。”
“您認識我家相公~?”香痕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問道。
這一次,婦人並沒有回答,自顧自的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相公~,這…….。”香痕看著那婦人漸漸離去的身影,又看看楚雲,心中疑惑萬分。
“這件事說來話長~,回去我們慢慢說……。”楚雲嘆了一口氣,心里莫名的有些發堵。
在戲曲橋段中看到這樣的故事,並不能給人以多大的觸動,但當這種事情真正發生在自己眼前,看到那女子短短數日的變化,紅顏變蒼顏,青絲變白發,楚雲也只能在心里暗嘆一聲造孽啊~。
“楚瀚~,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王八蛋~!”他最終還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誰~,誰王八蛋~?”李鈺一臉疑惑的轉頭看著楚雲,心道就算是秦彥也沒有讓他這麼罵過,看來他剛才咒罵的那個人,一定把他得罪的不輕。
“剛才一位宮女手中的托盤掉落,差點砸到那位夫人,妾身踫巧就在她身旁,也只是順手而為,後來她倒是主動為我介紹了許多京中的事情,相公也認識剛剛那位夫人嗎~?”馬車上面,香痕和楚雲說起了剛才生的事情。
楚雲嘆了口氣,這件事情也不用瞞著香痕,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
香痕滿面震驚,沒想到剛才和她十分聊得來的夫人,和楚家居然有如此的恩怨,更是牽扯到她那位過世的公公……。
這是她第一次听到當年的往事,心中也有些難受,只覺得那女子太過可憐,卻不像顏楚楚那丫頭那樣直接罵出來一句“真他媽的”。
看到楚雲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她又很快出言安慰道︰“相公也不用太過自責~,畢竟相公那個時候還沒有出生~,這不是你的錯~。”
“看到她現在的樣子~,總歸是有些難受啊~。”楚雲說道。
“因為相公是個好人啊~。”楚雲笑著說道︰“就算是這件事情沒有生在我們身上~,相公也還是會覺得看不過~。”
楚雲搖了搖頭,楚瀚已經去世了,這件事情也就變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縱然他心中稍微有那麼一絲的罪孽感,卻也不能夠做什麼。
將這一絲想法驅逐出腦海,低頭看著香痕,臉上露出一個邪邪的笑容,小聲說道︰“你家相公是不是什麼好人~,你晚上就知道了……。”
香痕聞言怔了一下,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俏臉上開始有火燒雲蔓延。
“我們秦家的臉都快被你給丟盡了~!”
秦家,一位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指著坐在堂下的秦彥,惱怒的說道。
“秦家還有什麼臉能讓我丟的嗎~?”秦彥的兩邊臉依然腫著,看上去頗為狼狽,面對中年男子的斥責,絲毫不以為意,端起旁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譏諷的說道。
“你~,你這個逆子~,你說什麼~!”
中年男子額頭上青筋暴起,大步的走過去,揚起一只手,看到秦彥腫脹的臉頰時,手掌終究還是沒有落下去。
“夠了~。”一直以來都保持沉默的秦相終于出聲,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秦彥一眼,說道︰“這段日子里~,朝中又起了風浪~,我們秦家也被卷了進去~,你最好收斂一點吧~。”
秦相倒是沒有說秦彥受傷的事情,他下意識的以為自己的這位孫子又做了什麼不要臉的事情,若是鬧大了,怕是更不好收場。
若是經此一事之後,能讓他有所收斂有所忌憚,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哈~,收斂~?”秦彥嘴角扯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說道︰“你們當年當著我的面害死母親的時候~,可能想過收斂這兩個字~?”
“逆子~,你說什麼~!”中年男子聞言身體一震,猛的一拍旁邊的桌子,猛揪著秦彥的衣領,兩只眼楮像是要從眼眶中凸出來一樣。
“怎麼~,我有說錯什麼嗎~?”秦彥臉上嘲諷之色更濃,絲毫不懼中年男子,即便對方是他的父親。
堂內的幾位秦家核心人物臉色頓變,當年的那件事情他們也都是參與者之一,又怎麼會不記得~?
秦家詩書傳家,最重名聲與貞潔,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如何能成為秦家大婦?
家丑不可外揚,那件事情既不能張揚出去,也不能污了秦家名聲,于是包括當時的家主以及他們在內,將那婦人勒死在秦家列祖列宗的靈前,然而誰能想到,當時才八歲的秦彥,就躲在前方的桌下看著親眼看著他的娘親被他的父親活活勒死,他的爺爺叔伯就眼睜睜的站在一旁觀看……。
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成為了秦家的禁忌,此時就這麼紅果果的被秦彥再次提出來,所有人都感覺到顏面無光。
雖然因為秦彥的原因,他們秦府在外人面前已經面上無光好多次了。
秦相閉著眼楮,枯瘦的手背上,青筋不斷的跳動,許久之後,才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秦彥在家禁足半年~,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踏出秦家一步~!”
說完,他就緩緩的站了起來,由家中的老僕扶著,很快就消失在堂內。
包括那中年男子在內,所有人在看了秦彥一眼之後,也紛紛起身離開。
秦彥伸手摸了摸臉頰,因為疼痛而本能的扯了扯嘴角,頗有些遺憾的說道︰“半年啊~,實在是有點兒長啊~,京都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人~,可惜~,可惜了~!”
“啊~!”
子爵府,大清早的,從某處房間里面,忽然傳來了一聲丫鬟的驚叫。
聞聲而來的大管家楚伯眉頭一皺,訓斥道︰“大清早的~,瞎叫喚什麼~,要是吵著了少爺和少夫人~,你這個月的賞錢可就沒有了~!”
“楚~,楚伯~,爵爺他~,他~,他……。”那丫鬟站在門口,結結巴巴的將一封信遞給了楚管家。
“少爺的信~?”楚伯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之色,飛快的拆開信,片刻之後,臉上的表情就變的錯愕和震驚起來。
不多時,整個子爵府,就徹底的炸鍋了。
就在子爵府雞飛狗跳的同時,楚雲正站在甲板之上,曬著太陽,吹著暖風,望著廣闊的江面,只覺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
和香痕的蜜月計劃已經籌備了許久,終于在今天早上,趁著所有人都沒有起床,兩人偷偷的從家里溜出來,體驗了一把“私奔”的感覺。
想到顏楚楚因為他們偷偷離開而暴跳如雷的樣子,嘴角就忍不住的浮現出一絲笑容。
就是瞞著玉兒有些不對,她可能會傷心好幾天呢,免不了要胡思亂想,等回去之後,好好的哄哄她,也就沒什麼事情了,小丫頭片子的,最傻最好騙了。
“這個時候~,要是能有一杯冰鎮的葡萄釀就好了……。”
楚雲喃喃了一句,此情此景,若是能吹著江風,飲著美酒,再吟上幾句詩詞,想必也是十分風騷的。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咦,這條江叫什麼名字來著……。”
忽然從一旁伸過來一只縴縴玉手,兩根青蔥玉指捏著酒杯,杯中物澄清透明,散著熟悉的醉人味道,不是他最喜歡的葡萄釀又是什麼~?
下意識的接過了酒杯,下一刻,小丫頭玉兒軟糯的聲音傳了過來。
“姑爺~,船上找不到冰~,只能湊合了~。”
找不到冰也沒什麼嘛~,有酒就不錯了~,還是自家小丫頭最貼心啊~,總是能在關鍵時刻送來他最需要的東西~。
楚雲這樣想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又意識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轉過頭時,看到小丫頭玉兒正站在他的背後,笑顏如花。
再看看身旁,剛才葡萄釀遞過來的方向,顏楚楚著丫頭單手抱劍看著他,一臉冷笑~。
“風流~,繼續風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