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已經到了,人情也償還的差不多,等到老夫人大壽過後,就可以提出告辭了,香痕和玉兒還在家里等著他呢。
楚家的家業再大,也輪不到他來繼承,更何況他還真對這個不感興趣,來楚家看看,不過是夢里那個孩子的執念罷了,楚雲有預感,再一次做夢的時候,一定見不到他了。
就在楚雲舒服的躺在浴桶中泡著的時候,幾名丫鬟坐在門口的廊下竊竊私語。
“那就是小少爺啊,看來二十年前大少爺離家出走的事情是真的了……”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驚嘆道。
一個年級大些的丫鬟小聲道︰“當然是真的啦,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大少爺當年和一個女子私奔離家,要不然,二爺怎麼能當上家主呢~?”
“剛才听老夫人說,小少爺和少爺長得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個圓臉丫鬟喃喃道。
“是真的是真的,老夫人的佛堂里有一副少爺的畫像,我見過,那上面的人和小少爺像極了,老夫人每次都看著那畫像流淚,應該就是少爺了……”
“小少爺長得可真俊俏,雖然看起來瘦瘦的,但是脫了衣服,還真的挺有料呢……,你們說,老夫人會讓誰去伺候小少爺~?”
在這些大家族里面,貼身服侍少爺的丫鬟,到最後一般都會成為侍妾,雖然談不上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日後錦衣玉食卻是少不了的,因此,成為少爺的貼身侍女,就是大多數丫鬟的理想。
一人聞言哂笑道︰“別做夢了,我看小少爺根本對我們沒有半點想法,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把我們全都趕出來了,少爺能看上我們嗎~?”
閑來無事,偷偷嚼一些主人家的舌根,大抵是這些下人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尤其是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話題也會大膽一些。
而此時,後宅一處廳堂之內,滿臉怒容的婦人指著楚家現任家主楚澤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都偏袒成什麼樣子了,那鐲子是能隨便送出去的嗎,她是不是想讓那外來的女子當我們楚家的大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麼多年了,老夫人心里還是想著她的大兒子,一口一個“好孫兒”的叫著,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們,她今天把傳家鐲子都送出去了,明天還不把楚家送出去啊……”
“閉嘴~~!”
楚澤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說道︰“他是大哥唯一的血脈,是我們楚家的子孫,我虧欠大哥的太多了,不能虧待這孩子……,這些話,以後休要再說~!”
說罷,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那婦人在堂內,罵的更加大聲了。
……
……
楚雲一覺醒來,最近罕見的沒有做夢,頓覺神情氣爽,抬頭望向窗外,發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少爺~,老夫人讓奴婢帶少爺去用晚膳~。”
敲門聲過後,一道清脆的聲音隨後傳來。
楚家真的很大,重要的是道路都彎彎繞繞的,七拐八拐,月亮拱門一個接一個,楚雲在認路上不太擅長,簡單的洗了把臉之後,依舊是由一個小丫鬟領著,在府內穿行。
大家族就是大家族,連吃飯都有特定的地方,不像是小村小寨里面出來的,哪里有一塊能蹲下的地方,哪里就是膳堂。
剛剛從門外走進去,迎面就有一位三十幾歲的美婦走過來,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
“果然是大哥的孩子,和大哥年輕的時候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啊~。”
楚家的女人有一見面就拉別人手的習慣,興致來了,或許還會在臉上揉捏兩下。
楚雲的臉都快被那美婦扯的變形了,還要強行擠出來一個笑容︰說道︰“您一定就是小姑了吧……,佷兒見過小姑~。”
老夫人膝下三子一女,根據她剛才的稱呼,楚雲很快就判斷出來眼前這位美婦的身份。
老夫人年紀最小的女兒,也是他名義上的小姑。
“好孩子~,快過來坐,這一路上一定累壞了吧……”楚家的女人也都很熱情,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半年多了,楚雲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被所有人歡迎,宛如游子歸家的感覺。
當然,觸動歸觸動,心里面極為清楚,他的家在甦江府,不在這京都。
被那美婦拉到老夫人旁邊坐下,對面就是換了一身衣服的顏楚楚。
手腕上套著老夫人送給她的玉鐲,頭上的釵子也換了一對沒見過的,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釵子上的蝴蝶翅膀都會緩緩的煽動,一看就價值不菲;幾乎從來不離身的佩劍不知道放哪里了,一會兒沒見,就從絕代女俠變成了大家閨秀,不用說,這一定是老夫人的功勞。
在一起吃飯的也就是老夫人一脈,掌控著楚家如今的權力核心,除了早上見過的二叔三叔一家,還有身邊這位問個不停的小姑,桌尾處一個半大的孩子瞪大眼楮看著楚雲,對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能坐在老奶奶的身邊感到十分好奇。
都說大戶人家吃飯,食不言寢不語是最基本的規矩,楚雲發現這個規矩在楚家並不適用,身邊的美婦一直拉著他問長問短,就連老夫人偶爾也會插上幾句,當然,大部分都是有關他這些年的生活,更多的則是關于那位“未曾謀面”的父親。
也幸虧他最近這些日子做的那些怪夢,怕就是隱藏在這具身體深處的記憶,回答起來毫不費力,他只是在講述事實,老夫人和美婦卻都听的紅了眼楮。
“你的父親,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有關我們楚家的事情嗎~?”老夫人不動聲色的揉了揉眼眶問道。
楚雲搖了搖頭,事實也正是這樣,有關京城楚家,從小到大,沒有人和他說過半句。
老夫人嘆了口氣,傷感的說道︰“當年老爺為了拆散他們,差點害的你的娘親身隕,他還是對我們有恨啊……”
楚雲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難怪在記憶中父親對于母親的死總是耿耿于懷,看來他不願意提起楚家,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為這件事情。
不想老夫人太過傷神,美婦急忙轉移了話題,問道︰“听楚管家說,小雲兒如今是一縣之尉,還是當今陛下御筆親封的~?”
對于這一個稱呼,楚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面的顏楚楚差點一口湯噴出來,拍了拍胸口,望向楚雲的目光滿是揶揄。
“陛下厚愛而已~。”楚雲也只能點了點頭說道。
“既得皇恩,就應該更加勤勉,你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可見天資非凡,為何這幾年卻未曾再繼續參加科舉~?”坐在美婦對面的中年男子放下筷子,看著楚雲問道。
沒等楚雲回答,他就再次開口︰“但凡我朝七品以上官員,非進士不取,你雖承皇恩,也該用功讀書,爭取早日取得進士功名~。”
他話一開口,就是一副訓誡的味道。
皇恩浩蕩,而且是經常浩蕩,或許因為一篇詩詞,一篇文章,入了陛下的眼楮,就能獲得一官半職,楚澤身為吏部左侍郎,對于這些事情見了多了,每年沒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
雖然他對于楚雲做了什麼事情能夠得到陛下嘉獎也有些好奇,但還不至于太過驚訝,不過無論如何,他也算是楚家小輩最有出息的一個。
想到楚家小輩的境況,望著下首處的兩人,說道︰“成杰,成英,你們兩個,也得向兄長學習才是,成英要听先生的教誨,不要整日只想著玩鬧,至于成杰,再過幾個月便要完婚,以後少去那花街柳巷。”
對于自己的兒子,楚澤已經不抱希望了,打算著以後幫他謀個一官半職,安穩的度過這一生就行,就算幾十年後楚家被削去了爵,這麼多年來的經營,也不至于淪落到被人欺負的境地。
楚澤一番話說完,桌尾處一名年輕人點了點垂下來的腦袋,有一種胸口中箭的感覺。
不過,就算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反駁父親的話。
至于一旁正用一把木勺飛快向嘴里扒飯的少年,也只是晃了晃圓圓的腦袋,他最怕這位二伯了,二伯說啥那就是啥,趕緊吃完飯,院子里那棵樹上的鳥窩該掏了。
一頓飯吃的十分和諧,從一些零碎的言語間,楚雲對于如今的楚家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在夏國的政治中心京城,一個子爵的確算不了什麼,大街上隨便扔一塊青磚就能砸死倆,但那些曾經顯赫過的家族,多少都有些底蘊,沒那麼容易衰落,自己的這位二叔,除了具有爵位之外,還是吏部左侍郎,也算是當朝大員,而且以他的年紀,有生之年再進一步也有很大可能。
這樣的楚家,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的,干什麼都被人管著的感覺很不舒服,還是回到小小的甦江府,守著那個小院子和香痕過逍遙日子比較好。
打發走了老夫人給他安排的丫鬟,坐在分給他的院子里,正月十六的月亮倒是圓的可以,就是星星稀稀拉拉的沒有幾個。
“小雲兒~~。”
楚雲心里想著這些的時候,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牆頭傳了過來。
京城楚家自然是沒有搖椅這種寶貝的,楚雲靠在小椅子上,望了望站在牆頭的白影,懶洋洋的說道︰“小顏兒,難道是你小時候的乳名?怎麼從來沒听香痕提起過~?”
顏楚楚愣了一下,隨後才想到這個稱呼好像也適合自己,本來想用來取笑楚雲的,沒想到反倒把自己搭了進去。
俏臉上露出一絲惱色,扔下牆那邊焦急呼喊著讓她快點下來的丫鬟,從牆頭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