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離集。
起初是悶雷般的低吼,從大地的內髒里震顫而出。
駐守在提口的千岩軍們神色凝重,看向遠山缺口處,一道泥黃色的線正在蠕動。
那線在呼吸之間便漲成丈余高的水牆。
洶涌的河水裹挾著整個上游的重量——連根拔起的杉木、碎裂的瓦甕、溺斃的野獸,都在濁流中翻卷成猙獰的圖騰。
河岸的蘆葦瞬間折腰,倒伏的方向劃出洪水行進的軌跡,像無數綠色箭頭指向即將被吞噬的歸離集。
“洪水!全員戒備——”了望台上的千岩軍聲嘶力竭地敲響警鐘,青銅鐘聲瞬間撕裂了寧靜的歸離集。
正在收拾藥材的老婦人猛地抬頭,手中的竹篩“啪嗒”落地。
她渾濁的瞳孔里倒映著遠處翻涌的濁浪,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的慘狀。
“按預案!所有人上第二層!”千岩軍隊長一腳踹開糧倉大門,鐵甲踫撞聲與他的吼聲混作一團。
幾個年輕士兵正手腳並用將年邁的工匠架上木梯,老人懷里的零件撒了一地。
集市中央,正在搬運沙袋的商販們加快了腳步,爭取為防洪的堤壩增添幾分牢固。
“娘親……”扎著總角的小女孩被母親夾在腋下飛奔,手中的糖畫還牢牢攥著。
她睜大眼楮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黃褐色水牆,糖漿順著木簽滴落在母親奔跑的足跡里。
歸離集北側的工匠區——蓄著絡腮胡的鐵匠沒有逃命,反而將打鐵台推向河道方向。
他身後,十幾個赤膊的匠人正用鐵鏈將數口倒扣的鐵鍋固定在木樁上,金屬踫撞聲竟壓過了漸近的洪水轟鳴。
“來得及!”藥鋪伙計將最後一袋藥材甩上馬車,回頭對抱著賬本發抖的掌櫃咧嘴一笑,“帝君早就讓咱們把貴重藥材都裝箱了不是?”
濁流的前鋒已撞上最外圍的拒馬,木刺斷裂的脆響讓所有人脖頸一涼。
但預想中的潰逃並未發生——抱著嬰孩的婦人穩穩站在閣樓窗口,手中的油燈為下方搶運典籍的學子照亮。
瘸腿的老兵甚至坐在堤岸磨起了長槍,槍頭所指正是洪峰將至的方向。
眼眸中映著的是混在洪水中的海獸。
就在這時。
“吼——”
伴隨著震天動地的龍吟,若陀那龐大的身軀破土而出,如山岳般橫亙在洪水與歸離集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