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天後。
10月20日,周三。
天氣一如既往的晴好。
下午四點多,李哲正在自己工位上,教表妹悅蓉信息發布技巧,桌上的手機就來電話了。
是個廣東本地陌生號碼,李哲以為是彩印咨詢客戶,便以標準的業務溝通話術先開口了。
“老板您好,這里是深圳鵬程彩印廠,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
“小李兄弟,是我,听不出來了呀,大飛哥”。
李哲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大飛哥呀,看來之前我遇到的那光頭哥,是給你把信兒帶到了喏?”。
“嗯,是的,想通了啊?你說吧,什麼時候見面聊,我這兩天有空的”。
李哲掃了一眼周森昊銘和強仔,隨即爽快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七點,上次見面的地方,我請你”。
“好,這就對了嘛,所謂和氣生財,你作為老板,要是能早點這麼想,咱們中間就不會有任何不愉快了,你說是不是?”。
李哲嗤之以鼻,但他嘴上還是笑著回應“那是那是”。
結束通話後,李哲便繼續耐心教表妹工作技巧了,悅蓉卻面露憂慮摟緊了他胳膊。
“哥,你,晚上去不會有事吧?”
悅蓉疑問時,對面周森劉昊銘都探起了身來,一旁的強仔也讓李哲要小心點。
李哲搖了搖頭,“沒事的,只是去一起吃個飯聊一聊,還是在餐館里呢。
就那些只會偷偷摸摸下三濫的家伙,他們還沒種把我怎麼樣的。
何況我還有,萎哥這個坦克肉盾撐場面呢,哈哈”。
兩個多小時後。
傍晚七點。
新木村大街上,熟悉的湘菜館的二樓包間里。
李哲帶著萎哥,和大飛哥一伙五六個人,已經面上和和氣氣的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此刻桌上已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肴,啤酒白酒也擺滿了桌子。
一起起身干了一杯後,李哲和萎哥剛坐下,對面大飛哥在小弟的左右簇擁下,緩緩坐下身,咋吧了兩下嘴後就先倒苦水了。
“小李兄弟,喔,不對,小李老板,跟你說實話,我和我手下這些兄弟,其實也不想這麼為難你們,真的。
我們不像你,有學歷有能力還有錢,我們啥都沒有,以前不懂事,還都犯過些事進過局子。
從里面出來後吧,都是底子不大干淨的人,正兒八經的用人單位都不要,我們又沒啥一技之長……
說實話,我們也都知道,這麼搞是不大光彩,但我們費時費力保一方平安,這也是事實嘛……”
听了酒糟鼻大飛哥倒的苦水,李哲和萎哥就和他的一窩小弟一樣,大家吃喝為重,時不時的配合點頭稱一下。
苦水倒完,大飛哥和李哲又踫了一杯,放下酒杯吃了幾口菜後,他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癱,先問了李哲一個問題。
“小李老板,你說說看,這世上什麼人最多呀?”
大飛哥這沒頭沒腦的一問,李哲一時一頭霧水不明其意。
他盯著對方那張如同被羅非魚安家了的痘坑臉,帶著些懵逼的反問,“什麼人最多?什麼意思?”
“哎,你還是個大學生,這都不明白?窮人嘛,這世上像我和我手下這樣的窮人最多嘛,你說是不是?”
李哲明白了,大飛哥是在給自己收保護費的行徑,尋找正當理由。
他“豁然開朗”的笑了,連稱“那是那是”,隨後表示自己和彩印廠的一幫子人,其實也是窮人,而且大家的爹媽也是農民窮人。
“那你知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世上窮人這麼多?”
李哲知道,大飛哥接下來肯定有自己的高論,他便裝作不懂的搖了搖頭,然後笑呵呵的讓大飛哥繼續發揮和表演了。
大飛哥也不客氣。
“因為我們這些窮人,都他媽被有錢有勢的那幫狗東西,給忽悠瘸了”
接下來,他開始聊現實殘酷了,開始展現出了媲美小胡子的演說力和蠱惑力。
大飛哥說,那幫子有錢有勢的家伙,為了防止我們這些窮人跟他們爭搶利益,他們不遺余力給大家挖了幾個大坑,首當其沖的就是勤勞致富。
“踏馬的,純屬放屁,如果勤勞能致富,這個社會上最富有的人,就應該是農民和工人,還有咱們這些人,而不是那群有錢有勢的家伙。
這群家伙,要麼鑽空子,要麼就是黑心奸商,要麼就是吃里扒外傾吞公家財產的主。
你見過幾個有錢人是干淨的?又有幾個像咱們勞苦大眾一樣、勤懇本分做事發家的?……”
大飛哥這話,李哲不反對有一定道理。
但對方動不動,就把自己加進窮人的行列,還時不時就給自己的好逸惡勞、齷齪勾當扯幌子貼金,這讓他感覺很惡心。
說了一陣後,大飛哥似乎說累了,他和李哲及眾人再干了一個,然後吃了幾口菜又滔滔不絕的繼續了。
大飛哥表示,那群忽悠人的家伙,給大家挖的第二個大坑,就是要老實守規矩。
“小李兄弟,你知道那幫子有錢有勢的人有多虛偽麼?論老實守規矩,最老實最守規矩的就是我們這些窮人。
而騙咱們要老實守規矩的那幫家伙,他們才是最不老實最不守規矩的,他們最貪婪也最懶惰,也最懂法律最會鑽空子。
這些人嘴里的老實守規矩,只是拿來約束咱們窮人的,是為了防止咱們瓜分他們的利益。
這世道不管怎麼變,弱肉強食從來都沒變過,太守規矩太老實的就是羊,永遠是弱勢被欺負的一方……”
大飛哥這番“義憤填膺”的說辭,李哲感覺跟他的文化程度不大相稱,他甚至從大飛哥身上,看到了些現實派老狐狸程沛遠的影子。
在李哲和萎哥听到一愣一愣的,都對大飛哥開始“刮目相看”時,這家伙獨自喝了杯白酒,然後猛一拍餐桌,一個起身後,雙手撐在桌上開始文采飛揚了。
“所以說,這世上的人就沒幾個不虛偽的,那幫子有錢有勢的人,更沒一個好東西。
都說金錢是罪惡,卻都踏馬排著隊往錢眼里鑽。
都說紅顏是禍水,卻都踏馬見了紅顏秒變三條腿。
都說高處不勝寒,卻都踏馬挖空心思往高處爬。
都說天堂最美好,卻都踏馬苟延殘喘死活不去……”。
大飛哥此番話一出口,李哲特別佩服,這口才,這排比用的,他感覺對方肯定是從哪里听來抄來死背過的。
趁著大飛哥再次低頭自斟自飲,李哲和身旁萎哥對視了一眼,那種嫌棄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彼此都有點憋不住了。
片刻之後,大飛哥又喝完了一杯,他咂吧著嘴坐下後,猛拍了一下手掌。
“所以說,道德就是栓在咱們窮人脖子上的狗鏈子,咱們窮人之所以窮,就是因為太講良心道德,自己把自己限制起來了。
有良知的好人,都是苦逼的連畜牲都不如,無恥之徒奸商們過的才是人過的日子。
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倡導咱們窮人去做的,一定是他們自己所不屑去干的。
咱們窮人啊,得聰明點反著來,多點兒投機取巧,多點自私自利,學會及時行樂,人生才會過的輕松舒坦的多……”
言至于此,大飛哥突然問了李哲一句,“小李老板,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沒?”。
李哲故意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大飛哥,今晚這頓飯,我真是得對你刮目相看了。
你這個老大的邏輯思維和口才表達,我一個大學出來的讀書人都自愧不如,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