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柳知縣按照李侍郎的辦法,從高老莊選了一些認識高翠蘭的人,和差人一起去尋找高翠蘭。派出去的人馬找遍了數百里的寺廟、姑子庵、道觀,哪里有高翠蘭的蹤影?眼看又是十多天過去了,一個個探馬來報,毫無消息。急得柳亦風團團亂轉,實在想不出她會到哪里去。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向李大人稟報,請他想想辦法。
其實李侍郎比柳亦風心中更急。高翠蘭的事情是自己在朝堂之上當著眾大臣的面親口向聖上奏明的,萬一找不到高翠蘭,他有八張嘴也說不清楚。不過這李侍郎還是比柳亦風城府深一些,冷靜一些,當即對柳知縣道︰“繼續到遠一些的寺廟去找,重點是尼姑庵;二是畫出高福的圖像,找到高福,就能找到高翠蘭。”
柳亦風馬不停蹄地照此辦理,一時間 ,“有賞” 尋人啟事和高福的畫像貼到了大小集鎮,高翠蘭沒有找到,卻有不少象高福的老頭被送進了官府,但都不是高福。
再說高翠蘭自以為是修行之人,不願意坐轎,只與高福結伴問道而行。少不得風餐露宿,一連走了五、六天,才來到無影山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客店,住了下來,便向店主人打听去福陵山的路徑。店主人道︰“你們是遠道來的,不知道這山里的情況。門口的這座山,看起來不高,卻是斜坡,它東西長達數十里,常年太陽照下來幾乎見不到影子,所以叫無影山。這無影山南面有一條河,過了河還是山。那里有寄雲山,劍鋒山。山連山,峰連峰,有名字的十幾個,俺住這里幾輩子了,還沒听說過有個什麼福陵山?”
高翠蘭听了心中一顫,知道要找福陵山很難。但是既然來了,不能就這樣回去,還是下了決心要到山里去尋一趟。便對店主人道︰“這地方你是熟悉的,除了無影山外,有花草樹木的山頭,我們總得去看一下,也不枉此行。”
店主人道︰“你想從這里進山,那可不是辦法。這一帶幾乎全是禿山,幾十里渺無人煙,進了去想找個問話的人也難。你要想找南面的山,還不如往東繞道走,靠山總會有人家,也許好問些。”高福問道︰“到南面的山有多少路程?”店主人道︰“我也沒去過,不過,這樣走還能找到人家,可以邊問邊走。你們要是打這里進了山,恐怕連吃的也找不到,還找什麼福陵山?”于是高翠蘭與高福商量,決定繞道而去。
他們走一處問一處,始終打听不出福陵山的消息。二人走的筋疲力盡,連高翠蘭都有些灰心喪氣時,卻突然見到一條河。這條河雖然不寬,但從山澗峽谷中流出,一瀉千里。山水相連,給這里增添了詩畫般的自然景觀。
山下不遠處有一座石橋。二人來到橋上,坐在石欄上休息。高福道︰“姑奶奶,咱們出來將近半個月了,這無影山也繞了大半圈,連知道福陵山的人都沒找到。你說的那座山,恐怕還不在這一帶?”高翠蘭道︰“山里那個人講,過了河就好問了,敢情是這條河。可怎麼就沒人知道福陵山呢?”
二人正在躊躇,只見從橋旁邊走上一個人來。這人走路姿勢奇怪,蹦蹦噠噠,有些東倒西歪的。走近看時,卻是一位老者,只見他身著青灰色衣服,臉色也是青灰色的,頭發稀疏,胡子灰白。高翠蘭看著正覺得奇怪,那人卻到她跟前停下了。高翠蘭以為他是個“打秋風”要錢的,沒理會他。不料這老頭說話了,道︰“看你們這一主一僕是遠道來的,要進山嗎?”
高福也以為他是“打秋風”的,見他一直盯住高翠蘭看,沒好氣地道︰“還進山呢,回去都沒有盤纏了。”那老頭道︰“沒盤纏?說話呀,可以想辦法嘛。”
高福本意是拿話堵他,沒想到人家不買賬。只得道︰“算了、算了,不麻煩你老人家了,俺們即便要飯也能回到家。”那老頭問道︰“你們出來不是要飯的吧?”高福被他嗆得沒話可講。
高翠蘭忙上前施禮道︰“老人家,莫要見怪,俺主僕離家已經十幾天,要找的地方問都沒能問到,正在著急,請老人家見諒。”那老頭道︰“找什麼地方問不到呀。知道之人你不問,不知之人何必問?”高翠蘭道︰“這麼說,你是知道之人了?”那老頭哈哈笑道︰“我若不知道,天下沒有知道之人了。”高福見他吹牛,便走到橋頭休息去了。
高翠蘭疑惑地道︰“敢問老人家,你是?”那老頭道︰“你問我是誰是不是?就喊我‘老人家’就行了!”高翠蘭心中暗想︰“我要說出來年齡,還不知誰叫誰‘老人家’呢?”那老頭好像听到似地,道︰“怎麼,喊我‘老人家’你感覺吃虧嗎?滿打滿算,你今年也不過七十六歲?”
高翠蘭听他說出自己的年齡,心中一驚,知道遇到高人了。忙問道︰“老人家,您今年高壽?”那老頭道︰“我哪里記得住。我只見過——文王在這修過道,武王在這屯過兵,漢高祖打馬從此過,我便是,山上崩出的石頭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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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蘭哪肯相信,道︰“老人家真會開玩笑,哪有石頭能成精的?”老頭道︰“你不相信,你知道大唐朝西天取經的唐僧吧?他的大徒弟孫悟空,不也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高翠蘭一想︰“是呀,看來他道行不淺,什麼事情都知道。”那老頭接著道︰“孫悟空蹦出來是個猴形,還不如我哪,孬好是個人形。”
高翠蘭越听越覺得離奇,問道︰“你說的果真如此?”那老頭道︰“我看你是個半仙之體,和我同病相憐,不然,我給你嘮叨這些干啥?”高翠蘭道︰“什麼,我是半仙之體?”那老頭道︰“你一臉長壽之相,歲月難侵,閻王不收。難道不是半仙之體嗎?這個我不說你心中應當明白!”
高翠蘭知道自己是吃了人參果才變成半仙之體的,但她不明白老頭說的另一層意思。便問道︰“我是一個有苦有難之人,你怎麼會和我同病相憐?”那老頭道︰“說來話長了,我可是喜歡講故事的,你願意听嗎?”高翠蘭道︰“翠蘭迷茫,正當老人家指教。”
那老頭看高福在橋頭那邊坐著,便帶著高翠蘭到路邊一棵古雲柏樹下。那里有天然的石凳,讓她坐下,講起自己的故事來。
原來這老頭是寄雲山活寶峰上的一塊靈石,記事時只是眼能觀,心能知。而口鼻皆無,身驅不能活動。後來發生一次山崩地裂,這塊靈石隨著亂石滾到了山下,山澗里也流出了這條河。又不知過多少年,有人在這里修了這座橋。石匠選料時,看這塊石頭乃無用之材,便扔在了一邊。多虧一位能工巧匠慧眼識才,盯住了這塊石頭。經他幾敲幾鏨,竟打鑿成了人形。這石匠真乃天生奇才,匠人中的祖師,他還在石頭人手中刻了一把降妖 ,腰間系一條鎖仙鏈。橋修成後,把它立在橋頭下方的河岸邊,作鎮河之用,當地人喊它為“鎮河石佬”。
這石佬本來就有靈性,自從有了人形,便有做人的欲念,可想動總是動彈不得。又一次幸運,是雷公電母奉命捉妖降怪,從山上追了下來,幾道電閃之後,只听“ 嚓”一聲巨響,震得山搖地動,不知道妖怪被打死沒有,可這石佬卻驚得靈魂出竅,不由得大喊一聲,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突然覺得自己全身動了起來。開始還有些懷疑,又抬抬胳膊、踢踢腿試了試,果然活動自如。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瞪著眼楮呆了一會兒,便邁開腳步走了起來,這才知道自己真正活了,驚魂過後,高興的手舞足蹈。
自從可以行動,石佬心中便“野“了起來,求知欲越來越強。白天喜歡到有人的地方溜達溜達,听人談論天下大事。山崖上他看過絕壁刻石,寺廟中他見過立碑鐫字,村莊里他學過兒童歌謠,樹蔭下他喜歡听秀才念詩。晚上回來就舞動那把降妖 ,驚得那些山妖水怪不敢現身。仍然是名副其實的鎮河石佬。
石佬還告訴高翠蘭︰“這里人煙稀少,修這座橋的不知道是人還是神仙,但是這座橋叫迎仙橋。可能這里離天界最近,天上的神仙下界,很多都走這里經過。橋頭路邊恰有這棵不知道多少年古柏樹,神仙都喊它叫‘雲柏’,還有這幾塊突出地面的光滑石頭,猶如石桌、石凳一般,好像專門給人乘涼用的。這里有山有水,風景好呀。那些過路的神仙都喜歡在這里坐坐,還有專門結伴來這里聊天的。這條河是山上的水和地上的水匯集成河的,原名叫匯河。後來,上界看守天河的天蓬元帥因調戲嫦娥,被貶下界,從天上被推到這里,他懵懂的還以為這里是天河哩。因此走錯路,投錯了胎。神仙們笑話他,故意把這條河叫作了‘小天河’。”
高翠蘭听到這里,心里一震,想道︰“這條河居然與那‘怪物’有關。這石佬可不簡單,連豬天蓬的事他也知道。那‘怪物’只講他原來當過天蓬元帥,犯過錯,沒想到還是個情種,居然調戲過嫦娥。今世見不到他罷了,如果能見到他,非問個清楚不可。”于是問道︰“那後來呢?”
石佬道︰“後來听說這天蓬元帥自暴自棄,當了妖精,干了些見不得人的事,還霸佔了一名良家女子;後來,又被孫猴兒降服,取名八戒,跟著唐僧一塊去取經;再後來呀,听說還成了正果。”
高翠蘭被他說得心跳臉紅,不過,還想知道個究竟。忙追問道︰“什麼叫成了正果?”石佬道︰“成了正果就是建了功德,當上官了唄。”高翠蘭道︰“還當官了,當什麼官?”石佬道︰“哎呀,你問那麼清楚干嘛呀?具體當什麼官我就不知道了。就這些事,都是過路的仙家、高人在這里議論我听到的,不然,我怎能知道這樣的事?”
高翠蘭不好意思再追問,只得轉移話題道︰“老人家,你能掐會算嗎?”石佬道︰“我可沒那本事。”高翠蘭道︰“那你怎麼一見面就知道我的年齡?”石佬笑了笑道︰“你們昨天是不是見到兩位白胡子老人,還向他們問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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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蘭想了想,道︰“是呀,他們好像還說什麼‘只知雲里虛無徑,不知深山人行道’,便告辭了。我也沒听懂是什麼意思。”石佬道︰“他說他們是神仙,只知上天路,不問人間事。這你也听不懂?”高翠蘭道︰“哪明白是這個意思?”石佬道︰“你錯過了一次機會。”
高翠蘭一愣,忙問道︰“什麼機會?”石佬道︰“他們告訴你,他們是神仙,就是想幫你,點化你。可惜你沒能悟懂,他們只得走了,豈不是失去了機會?”高翠蘭道︰“果真如此嗎?”石佬點頭道︰“正是那兩位神仙來到這里拉呱,我親自听到的。他們不僅說了你的年齡,還說你‘有長生不老之相,卻無長生不老之術;而且還說你‘與道有緣,但與仙無果’呀!”
高翠蘭忙問道︰“他們就說這些?”石佬道︰“就說這些,還為你嘆息哪。”石佬這番話,說得高翠蘭追悔莫及。
高翠蘭與石佬說起話來無止無休。眼看日落西山、鳥歸叢林。高福在橋頭等得實在著急,只得走過來喊道︰“姑奶奶,問到路徑了嗎?”高翠蘭被他一句話提醒了,忙對石佬道︰“老人家,我本來是向您打听路的,只顧說話了。听說這山中曾有個神仙修道的好去處,叫作福陵山,您知道嗎?”
石佬猶豫了一下,道︰“這一帶山的名字我都記得,怎麼沒听說過福陵山呢?——噢,想起來了。三百年前,曾有一個福王死後被葬在那個山頭,既然葬的是福王,應當叫做福陵。對,幾百年了,這個陵極少有人知道,你可幸虧遇到了我!”高翠蘭︰“是呀,真要感謝您。不過,這福陵離這里遠嗎?”石佬道︰“不遠了、不遠了,過了橋往南走,沿著山往西去,不過二十幾里,有一個張弓嶺,從張弓嶺翻過去,有一座劍峰山,這劍峰山又高又陡,不是太好走。不過,應該在劍峰山後面,可以繞過去,便是那座有福陵的山了。”
高翠蘭高興地道︰“說不準就是那地方?”石佬道︰“我也是听人家說的,要問路怎麼走,我可是沒去過。我還听他們說,當年是個山西道士張果老在那里修過仙,當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張公。後來張果老升了仙,所以他經常走的嶺被喊成張公嶺。莫非你也要去那里修煉不成?”高翠蘭道︰“說不成修煉,不過是想躲避世人困擾,圖個清靜罷了。既然您說張果老在那兒修煉過,肯定是個好去處。”石佬道︰“好好好,你到那里去,離這里又不遠,心情好了就過來走動走動,也省的寂寞了。”
高翠蘭直覺得跟石佬有緣分似的,天上人間的事情他知道的太多了,將來肯定還會請他指點迷津,忙答應“是”,又說了些感謝石佬的話,才辭別而去。
高翠蘭與高福一路往前走,心中暗自慶幸︰“這石佬知天知地,竟然連豬天蓬被罰下界時走錯了路,投錯了胎也知道,可他卻不知道那呆子在福陵山上當妖作怪呢,要是知道俺們這段緣分,還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麼哩!”走著想著,覺得這石佬絕不是一般人物。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又走了好長時間,才到張公嶺,高福好不容易找到一戶人家借宿。
第二天一大早,向東家問𦲽了從張公嶺去劍鋒山的路。高翠蘭一是出來時間長了,恐怕高福家中著急;二是擔心柳亦風,老想著他會出事;三是進了山,就沒了客棧,住行不方便。于是便打發高福回去。高福哪里願意,堅持一定要陪著找到地方。高翠蘭苦口婆心地勸,執意讓他走,高福沒奈何,只得灑淚而別。
卻說高翠蘭按照店家所指的方向,翻山越嶺,尋找福陵山。正如石佬所講,張弓嶺還有些路徑,到了劍鋒山,處處是懸崖陡壁,讓人望而生畏,哪里有立足之地?好在高翠蘭走過山路,又膽大心細,不怕繞道而行,只撿能攀的山爬,能跳的澗過,一連走了四天,竟然沒有繞過劍鋒山去。
高翠蘭哪想到會這麼艱難,幸虧自己有些準備,餓了就啃點自帶的餅,困了就席地而臥。只是帶的一葫蘆水早沒了,口渴的厲害。高翠蘭有些膽怯了︰如果都是這樣的山,再過幾天找不到福陵,那不活活渴死了!
正坐在石板上困惑,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只見天空烏雲密布,山谷中狂風驟起,霎時間電閃雷鳴,接著豆粒般大的雨點打了下來。高翠蘭趕緊找個背風的地方躲起來。雨越下越大,她只得用雙手接了些水喝,然後又用雙手扶著葫蘆口,接了些水。高翠蘭感慨道︰“真是天不絕人!”于是又鼓起勇氣,決心要找到福陵山。
且不說行路艱難辛苦,又走了三天,可老是繞不過劍鋒山,知道可能是迷路了。自帶的那些干糧早已吃光,又找不到能吃的東西充饑,高翠蘭更著急了。
這麼長時間,找不到那個所謂“四季常青,泉水叮咚”的福陵山,自己孤單一人置身于荒山野嶺之中,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饑腸轆轆,無援無助。加之夜深雲黑,秋蟲悲鳴,陰風森森,寒氣逼人,高翠蘭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感、失落感油然而生,一時間百感交集,淚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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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思忖︰“自己的一生,盡毀在那姓豬的怪物手中,霸佔了自己不算,還騙自己吃了人參果,成了個仙不仙、人不人,天不收、地不留的另類。這倒不說,還叫我來找什麼福陵山,那是人能找到的地方嗎,分明讓我來送死呀?”
想到這兒,她好像明白了什麼,突然破涕為笑道︰“噢,福陵,不就是個陵墓嗎?我還蒙在鼓里呢,他叫我找福陵,原來是想讓我死在這兒。這個怪物,後事都給我安排好了,還找了這麼個好听的地方——福陵,別看他豬頭豬腦,可真是良苦用心。怎麼該相信他的話呢?”
高翠蘭心思放不下,睡也睡不著,輾轉到了天明,心情少許平靜些。又想了想︰無論如何不能死在這兒,好歹也要看看福陵到底是個什麼樣兒?于是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可沒走多遠,發現又無路可走了,眼前竟然是一片數丈深的碎石險灘。她還看到碎石灘的下面,是一片蒼松翠柏的地方。可高翠蘭疑惑不解︰在這深山峻嶺之中,從哪兒會有這麼多碎石塊傾瀉下來?
可沒心思多想,兩邊都是山頭,無路可走,只能冒險從這里下去。自己帶了幾件衣服,撿兩件厚實些的套在身上,用個帶子扎結實,頭也包了起來,便閉上眼楮,毫不猶豫地順著碎石灘滑了下去。只可惜石灘不是沙灘,石塊大小不一,有的稜角如刃,高翠蘭不知道栽了多少跟頭,身上刮破了多少傷口,等脫落到石灘下,早已昏迷了過去。正是︰人生只為一個緣,敢上刀山不畏險。可憐天下痴心女,偏信花心多情男。
高翠蘭醒過來時,慢慢拉開頭上的衣物,看到自己仍然躺在亂石堆中,有的石塊壓在腿上,有的擠在身邊。更擔心的是上面還有懸著的石塊就要掉落下來,心中怎不著急?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試著想把壓在石塊下的那條腿抽出來,爬出去。可是剛剛一動,上面的石頭都蠢蠢欲動起來,如果塌下來,自己便會被埋在亂石堆中,哪還有性命?
她再次抬眼看了看那些懸在上面的大小石塊,就像一個個青面獠牙前來索命的魔怪,壓得自己喘不出氣來。這一次徹底絕望了,心中不由得罵起八戒來︰“這個千刀萬剮的怪物,本來與你已無瓜葛,為何還要害我?我死在高老莊無憾,你卻把我騙到這個鬼地方。難道這就是你說的福陵,難道你就就讓我這麼個死法?”想想自己真是鬼迷心竅,千不該、萬不該听他的混賬話,落得如此下場。
高翠蘭罵了一陣子,突然想到︰不能呆在這里等死,也不會有人來相救,自己得想辦法。她強撐著挺起身子坐了起來。好在這些石頭不知道經過多少年的風雨蠶食,大都失去稜角。看到壓在自己腿上的石頭下面有些空隙,便從身邊找到石塊給填塞進去。可石塊有些大,硬塞塞不進去,她又順手找了個石塊慢慢往里砸。還好,上面的石頭沒有塌下來,腿倒覺得有些輕松。她便用盡力氣不顧一切地把那條腿抽了出來。抽出腿後本想站起來跑開,可那條腿已經失去知覺,沒有辦法,只得拼命往外爬。僅僅爬了五、六尺遠,便听“轟”的一聲,上面的石塊終于塌了下來,堆在自己身邊。高翠蘭感謝上天有眼,讓她躲過了這道鬼門關。但仍不敢怠慢,用力爬出了這個危險地段。
高翠蘭實在是筋疲力盡,只得停下來“迷糊”一會。可是不大功夫,腿上劇烈的傷痛又使她醒了過來。她用手緊緊抓住那條受傷的腿,試著慢慢地站了起來,硬撐著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無意中看腳下時,實在沒想到,這里居然是一條像是有人走過的路。高翠蘭立刻來了精神,似乎忘記疼痛,順著這條道盡快趕起路來。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到了一個山腳拐彎處。從彎道出來,她忽然眼楮一亮︰對面這座山,綠樹成蔭,百草豐茂,簡直另一番天地。高翠蘭又驚又喜,猶如從惡夢中走了出來,有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難道真的到福陵山了?
她緊走幾步,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先休息一會,從身邊揪些草葉子塞在口中嚼著,然後仍順這條山路往前走去。
好不容易踫到一位背柴下山的樵夫,這也是她進山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忙上前打招呼。那樵夫見高翠蘭蓬頭垢面,衣服破爛,嚇了一跳,扭頭要走。高翠蘭忙喊道︰“大哥,俺迷路了,敢問個路嗎?”
那樵夫才停下腳步,卻低著頭不說話。高翠蘭上前道︰“大哥,請問這是什麼山?”樵夫道︰“張弓嶺。”高翠蘭大吃一驚︰“什麼,張弓嶺,怎麼會是張弓嶺?”那樵夫“嗯”了一聲,接著又重復了一遍道︰“張弓嶺。”便走開了。
高翠蘭實在不敢相信,自己走了這麼多天,經歷了這麼大的磨難,卻又轉回了張弓嶺。她遲疑半天,越想越無奈,只得跟在那樵夫後面下山去了。
高翠蘭走出張弓嶺,也沒看到原來的路。她想尋找來時借宿的那戶人家,一對老夫妻。覺得住那里比較可靠,可是卻摸不著路了。這里人煙稀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放牛的人打听,才知道進張弓嶺有好幾條路呢。她是從東路進山,走西邊路下來的。問清楚後,她便去找那戶人家,打算在那里養好傷再作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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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高福離別了高翠蘭,日夜兼程往回趕,由于熟悉了路徑,少走不少冤枉路。三、四天時間,便來到丘城縣境內。
這天中午,正在一個小鎮酒店內吃飯,忽然被幾個潑皮圍了起來。領頭的問道︰“你叫高福吧?”高福不知其中緣故,應道︰“怎麼,你們認識我?”那人道︰“找的就是你,跟我們走一趟!”說著話,那伙人不由分說,早把高福捆了起來,拉著往外走。店家也不知怎麼回事,跟著要飯錢,領頭的道︰“他是縣太爺懸賞要捉拿的案犯,你去縣太爺哪里討飯錢去吧?”那店家搖搖頭,只得作罷。
店老板沒要到錢,倒是提醒了這伙潑皮,他們把高福身上翻了個遍,剩下的幾兩碎銀子全搜了出來,裝進他們的腰包。高福怒罵道︰“你們這些強盜,憑什麼翻我的銀子?”那領頭的道︰“強盜?你才是強盜,你的錢是髒錢,當然得沒收。”高福道︰“我到底犯了什麼罪?”那領頭的道︰“你犯什麼罪,到縣衙就知道了!”
高福听說要把自己送縣衙,便對這伙人道︰“你們趕快給我松綁,把銀子還給我的,我還給你們留面子;要不然,到了縣衙,有你們的好看?”
高福的這句話,說的幾個潑皮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道︰“摟柴禾的摟個豬尿泡——你倒是能吹。到了縣衙,不知道誰哭誰笑哩?”另一個問高福︰“怎麼,縣太爺是你爹呀?”高福道︰“不跟你們�@攏 湊 頤鞘喬灼蕁!蹦橇焱返牡潰骸八登宄 悖 裁辭灼藎俊備吒V壞玫潰骸八 俏壹夜靡 br />
幾個潑皮又笑起來。一個道︰“縣太爺成了你姑爺,那皇上是你啥爺呀?”那領頭的道︰“別說是你姑爺,就是你親爹也不行了。那可是官府出的告示,要抓的就是你!”高福這時說什麼他們也不信,還是被推著,罵著送去縣衙。
來到縣衙門前,衙役見幾個人綁著一個人過來,喝問道︰“干什麼的,怎麼綁著人?”那個領頭的忙向前道︰“這是縣里張榜要找的那個人,我們給抓到了。快去稟報縣太爺,我們等著領賞呢。”兩個衙役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便走了進去。不大一會,便跟著師爺走了出來。
那師爺是認識高福的,看到果然是高福,甚是高興。忙招呼道︰“高福,你跑哪兒去了,縣太爺都急死了!”高福見是師爺,喊道︰“師爺,我犯了什麼法,他們把我捆起來?”
師爺這才看到高福被綁著,而且後面還有人緊緊地揪住他,便對那幾個潑皮道︰“誰讓你們綁的他?快把他松了!”那領頭的道︰“不是縣衙門貼告示叫拿他嗎?”師爺道︰“縣衙門貼的告示,那叫尋人啟事。是叫找人,不是拿人!”那潑皮道︰“師爺,俺們也不懂。要不綁了他,他會老老實實跟我們一塊來縣衙嗎。他不來,俺跟誰要賞錢去?”師爺道︰“別說了,快松綁!”
幾個潑皮這才給高福松了綁。師爺正要給他們賞錢,高福道︰“師爺,他們幾個把我的銀子全搜去了。”師爺一愣︰“什麼,你們敢搜他的銀子?”幾個潑皮嚇得趕緊跪了下來,領頭的道︰“師爺息怒,不是這樣的,他在小鎮上吃飯,沒有付賬,我們要的是他欠人家的飯錢。”另幾個潑皮也附和道︰“對對,他吃飯沒付賬,我們掏他的是飯錢。”高福道︰“師爺,不是這樣的。”
師爺打斷他的話道︰“你別說,讓他們講。”便問幾個潑皮道︰“你們說清楚,到底是你們向他要的,還是從他身上掏的?”領頭的道︰“是要的。他不給,才掏的。”師爺道︰“是誰要的?”那領頭的遲疑了一下,幾個潑皮搶著道︰“是飯店掌櫃要的,他吃的飯,當然問他要飯錢了。”
師爺看了看他們,問道︰“要多少銀子?”見沒人答話,又追問道︰“你們掏了他多少銀子?給飯店多少銀子?”還是那個領頭的腦子轉得快,忙道︰“不是沒來得及嗎?回去就交給飯店。”
師爺眼一瞪,道︰“胡說,當時不給人家,還回去給呢。瞧瞧你們幾個,一看就知道是游手好閑之輩。看告示也得看清楚了,是找人還是緝凶?他即便是犯人,有國法治他,也不允許你們翻人家的銀子。還不趕快掏出來,還給他的!”
那領頭的潑皮無奈,只得把銀子掏出來交給了高福,然後道︰“師爺,那俺的賞錢呢?”師爺道︰“還有臉要賞錢,你們無故綁人,又擅自搜身,不治你們的罪就罷了,快滾!”潑皮們只得悻悻地走了。
師爺帶著高福去見縣令,柳亦風大喜,忙問高翠蘭的下落。高福把出走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然後道︰“我只送她到張弓嶺,就被趕了回來,她要找的那個福陵山,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連那山上的人都不知道有這個福陵山,她到哪兒找去?我到現在還擔心呢。”柳亦風忙道︰“你這麼一說,我更擔心。高福,現在你也別回家了,我派人到你家送個信,叫家中不要掛念。你趕緊折回頭,我再派兩個人跟你一道,騎馬去,盡快地把我姨娘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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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福道︰“姑奶奶到底進了哪座山,恐怕難找呀?”柳亦風道︰“再難找也得找,莫非多耽擱幾天時間。見了她,就說朝廷要降老爺的罪,請她回來救我。你知道,本官可真是沒辦法了,你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找回來!”
高福無奈,只得答應。可滿肚子都是委屈︰只怪那位倔強的姑奶奶當時沒讓他跟著去福陵山,自己也不知道她去的是哪個山頭,現在如何去找?這個差事的確難為了他。
可不去又不行,高福帶著柳亦風派的兩個差人第二天一大早便啟了程。
這次是騎馬而來,不到三天時間,便到了寄雲山迎仙橋。高福叫大伙下了馬,到橋下給馬飲了水。高福牽著馬上來時,忽然見橋坡旁邊、河岸上有一個人站在那兒。高福走上前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座石雕人像,也沒大在意,便催著大伙上馬趕路了。
可過了橋腦子里一閃︰這個石像似乎在哪兒見過,怎麼這樣熟悉?仔細想了想,好像是上次姑奶奶在橋上遇到的那個既會吹牛,又�@灤踹兜睦賢貳S忠幌耄涸趺純贍苣兀扛吒9瞬壞枚 耄 憒唄磯 ャ br />
再說那石佬是個愛打听閑事的,看到高福一行騎馬而來,又向張弓嶺方向走去,猜到肯定與高翠蘭有關。他便遠遠地跟在高福後面,想看個究竟。
眼看已到正午,高福來到張弓嶺下,找到了原來借宿的那戶人家,下了馬,喊店家出來。店家一看是上次來過的客人,格外熱情,幫忙栓了馬,喂上草料,把客人讓進了房內。
石佬在外面看得真切,又不好進去,便沿著路邊的石頭爬上了山。站在高處往院子里瞧,可什麼也看不到。只得坐了下來。等了近一個時辰,大概是吃罷了飯,方見店家送高福等人走了出來。店家囑咐道︰“早去早回。”三人上了馬,沿著後面的一條山路走了。
石佬見他們進了嶺,知道肯定是去福陵山找高翠蘭了,不想再跟過去。順便爬上了這里的最高處,想瞅一瞅福陵山究竟在何處。
這蜿蜒曲折的張弓嶺,西連寄雲山,北接一劍鋒,猶如一只巨蟒盤橫在崇山峻嶺之中,吞雲吐霧,氣勢不凡。比自己原來住的活寶山、小西天另有一番氣象。石佬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哪個山頭是福陵山,只得慢慢地走下嶺來。
石佬剛下山,忽見從東面跌跌闖闖走過一個人來。他蹲在路旁仔細一瞅,雖然高翠蘭衣衫襤褸,但石佬還是認出了她。忙向前喊道︰“高翠蘭。”高翠蘭嚇了一跳,問道︰“誰?”石佬站在她面前道︰“別怕,我是石頭姥爺!”
這時,高翠蘭才知道是石佬,吃驚道︰“您怎麼來這里了?”石佬道︰“別急別急,來,坐下說話。”便拉著高翠蘭在路旁山石上坐下了。石佬問道︰“你怎麼弄的這般模樣?”高翠蘭嘆氣道︰“別提了。”便把進山迷路的情況一一告訴了石佬。石佬道︰“都怪我,上次就該陪你一塊去找這個福陵。不過,你的家僕跟著,還以為你們能找到呢,可害苦你了。”高翠蘭道︰“早讓高福回去了,怕他家中著急,我是自己進的山。”
石佬想了想,道︰“自己進的山?那這次高福可慘了。他到哪里去找你?”高翠蘭急問道︰“什麼,高福找我?”石佬道︰“是呀,我就是看高福又來了,所以跟到這里。”高翠蘭驚異道︰“高福又來了?”石佬道︰“是呀,他還帶著人馬呢。”
高翠蘭听了這話,知道一定出了事,是柳亦風派他過來的。連忙問道︰“他們在哪?”石佬指著那條山路道︰“他們從那兒進山了,肯定是去找你的。”高翠蘭著急道︰“他們走多長時間?”石佬道︰“剛過去半個時辰。”
高翠蘭嘆息道︰“這麼巧,早來一步也攔住了他。現在還能攆上嗎?”石佬道︰“他們騎著馬呢,哪兒攆去?”高翠蘭焦急地道︰“還騎著馬。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劍鋒山人都進不去,哪里還能騎馬?”石佬道︰“我還以為你跟高福一同進的山,他知道路,所以騎馬去了呢。先別管他們了,我看你走路一瘸一拐,是不是受了傷?”高翠蘭道︰“是受了點傷,不要緊。高福找我肯定是急事,這該怎麼辦哪?”
石佬看高翠蘭著急的樣子,勸道︰“你都出家修行了,還管家中的事?”高翠蘭道︰“本不該管了,可是牽扯到一位親戚,我不能看著他為我受累,也只有這一件事了。”
石佬道︰“看來你是不能來這里修行了?”高翠蘭道︰“只能以後再講。現在該怎麼辦呢?劍鋒山是不能瞎闖的。他們?”石佬道︰“現在擔心也沒用。這就叫陰差陽錯,好事多磨。你好歹也是個半仙之體,哪是那麼容易找的?”
高翠蘭勉強笑了笑,道︰“高福可是自家人,這就難為他了。”石佬見她放心不下,便指著那戶人家道︰“高福他們中午在那家吃了飯。不然去問一下,也許沒有什麼事,是來給你送點行李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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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蘭站起來看了看,對石佬道︰“這正是來時住的那家小店,我正在找呢。想住下來歇歇腳。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了。”石佬道︰“你也忒任性了,一個人也敢進山,弄的這副模樣?”說著話,便攙高翠蘭去了那家小店。
店主人正在門前掃地,看來了兩個衣服不整的人,以為是討飯的。忙打發道︰“你們來晚了一步,剛吃完飯,連湯也沒剩,趕個門吧。”高翠蘭道︰“張掌櫃的,不認識了?”店家听聲音好熟,仔細一看,認出了高翠蘭。趕忙把掃帚一丟道︰“哎呀,姑奶奶,怎麼是你,他們剛剛吃過飯進山找你去了,你卻來了這里。真是陰差陽錯!”說著話,把二人讓到屋內,忙著看座倒茶,又招呼老伴去廚房張羅飯菜。
店主人忙完,對高翠蘭道︰“你早來一步,也省的他們跑冤枉路了。”高翠蘭一口氣喝了一碗涼茶,問道︰“高福忙著來找我,沒說什麼事嗎?”店家道︰“他只說找你事情急,我也不好問他什麼事,吃了飯就走了。我還勸他說進了山就沒路了,騎不得馬,他們也不听,還是急著走了。”
高翠蘭道︰“這個高福,哪知道山路艱險,還以為是清涼山呢。恐怕進了山找不到我,自己倒出不來了。”店家道︰“他們幾個人一道呢,不會有什麼事的。”
石佬對高翠蘭道︰“再擔心也沒用了,你就在這里等著吧,早晚他們會回來的。”店家也勸道︰“對。他們已經走了,追又追不上,找也沒法找,只能在這兒等了。”
高翠蘭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搖著頭道︰“只能听天由命了。”石佬起身告辭道︰“在這里也幫不了什麼忙,我就回去了。今後有事再來找我。”高翠蘭道︰“謝謝您了!”掙扎著想站起來送他,石佬忙攔住道︰“你就別動了,再急也沒用,這幾天好好地養養身子吧。”
店家不認識石佬,問高翠蘭道︰“這位老人家是?”高翠蘭應付道︰“他是西面山上的石老爺子,是個熱心腸,在路上見我受了傷,送我過來的。”店家忙要留他吃飯,石佬道︰“我一頓飯管三年,還沒到該吃飯的時間呢。”店家以為他在開玩笑,看他執意要走,只得把他送出了門。
石佬沿路而回,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想想高翠蘭,本來是要找個清靜之處修行的,可因為有個親戚出了事,卻急著要返回家中;高福雖然是她的家僕,她卻處處關愛有加。可見人間親情非比尋常。自己乃石胎人形,僅僅是能說會動,但缺的是人性呀!
想到這里,他突然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我不該回去,高翠蘭現在在店家住著,那高福到山上哪兒尋她?找不到她,高福又不能回來,他們兩邊都著急呀。不行,還是我去山上找一趟吧。”于是,石佬便折回頭上了山。正是︰
難得人間有親情 感化石頭也動容
為幫相識解危難 甘當好漢俠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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