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肖翻尋著記憶,關于李玉所說的修行者自己並不覺得有多新鮮,只不過這類東西只有在市井傳說或者說書先生的話本里才能找到,現實中卻沒有絲毫痕跡可尋,不過就算這個世界真的有修行一脈,余肖也不會因此而感到震驚,自己經歷過比這更為飄渺的事情。
“听說過,但不太清楚。”余肖如實回答。
李玉神情凝重,說道︰“剛才那三個人,就是修行者。”
說完,李玉故作停頓,想給些時間讓余肖平復一下情緒,不過卻出乎了他的意料,李玉並沒能在余肖的臉上看到任何驚訝的表情,平靜得令他無法相信。
“你難道不相信?”
“我信,我剛才已經親眼看到了那些不可思議的發生,例如白衣人的飛劍,黑衣人手上那把揮舞到淋灕盡致的匕首,而且剛才那個變戲法的小兄...美女應該也是修行者吧?”
“她…她是上天眷顧的寵兒,天生就開闢了第一個秘境,而且是九脈之身,不過你也听不懂這些。”李玉的臉龐洋溢著羨慕神色,接著又轉頭看向余肖,“听到這種不可能存在的存在,你居然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
“難道我一定要表現出震驚或者害怕?”
李玉的眼中透露著贊嘆之情,說道︰“世人對一切不可知之事都有獵奇的心理,雖不曾證實卻保存著敬畏,特別是修行得道飛升成仙一類怪詞,總是渴望見到又害怕見到,你卻讓我意外了,你沒有流露任何畏懼的情緒。”
余肖苦笑著搖頭,若這話是三年之前听到,何止是怕,可早在三年前,自己已經經歷離奇。
“我以前也想象過這些仙神之下凡人之上的修行者,總覺得他們應該是隱居深山的神秘人物,覺得他們已經拋棄了普通人才有的雜念,不求名利,不問世事,雖然身懷本領卻不蠻不橫,至少不會令我這種小人物感到有任何威脅。”
說到這,余肖又回想到白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嘆了口氣。
“現在看來,修行者還是一群凡夫俗子,只不過是能力比較強的凡夫俗子。”
“隱居山林的是那些酸秀才,拋棄雜念的是和尚,不求名利...我還真想不到會有誰能做到,能做到全部的可以去當聖人了,你說的不錯,修行者確實也是普通人,但他們的手段不普通。”李玉說道。
“不過我好奇的是修行者的"由來,他們是凡夫俗子的蛻變還是天生就身懷不凡之處?”
“他們既是凡夫俗子,亦為天生不凡,而其中的牽扯要追溯到上古的一場大戰。”李玉長吐了口氣,神情像是回憶。
“上古大戰?”余肖不明,若按照歷史記載,上古時期的人類應該還在用樹葉遮身,整天舉著石斧嗷嗷的追著獅子老虎,怎麼會有飛天遁地的修行者出現。
而回想歷史中那些戰役,有過記載的大戰只有寥寥,而且並沒有修行者入世的記錄,而結果只不過是由部落野人升級成了國家雄主。
看得出余肖滿存疑惑,李玉又解釋道︰“我說的大戰可不是人類間的小打小鬧,而是比人類更強大的存在,也是志異小說里的無上神魔。”
“神魔?”若說剛才只是不明,現在余肖卻變成了質疑,“故事里的神魔可都是毀天滅地的妖怪,抬手間就能震碎山巒,怎麼會有這種存在?”
“所以那場大戰本不應波及到人類,但神族在當時處于劣勢,而人類又在神族的庇護下安處多年,神族一旦敗亡肯定會牽扯到人類的生存,因此神族開始詔選人類參戰,而這些人就是修行者的前身。”
“可惜這些人差不多都在當時戰死了,這些神術傳承只剩下遺篇,而且大部分都被隱世的仙門掌控,所以這也是修行者鮮有露臉的原因。”
听著李玉說完這些話,余肖反而越不覺得震撼,而是篤定了他在胡說八道,若世間真的有神地有魔域,這種恐怖得存在怎麼會銷聲匿跡,甚至連一本正經的史記都沒有類似記載。
余肖干咳了兩下,試探的問道︰“李城主…你剛才說修行者的能力是由神賦予的?”
“神!”
“神?”
“神!”
李玉的臉上全是難掩的敬意,就像是迷信徒才有的狂熱。余肖生不出這種情感,因為這個字眼雖然隨處可听隨處可見,但實際上卻是陌生到了極點,根本是一種不可能存在的存在,只存在迷信徒心里的存在。
看著李玉流露出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印象中的那些老神棍,就是用這種鬼神一套搜羅了不少錢財,但現在面前這個是李玉,大名鼎鼎的漠城城主。
“但也是個老神棍。”余肖喃喃道。
想李玉這種層次的人,錢財無數,榮譽無數,本應該到了再無所求的地步,但人終有死,唯求長生,想用永恆的生命來繼續擁有這些無數。
如果死了,這些無數也就沒了。
一提到長生,那肯定要跟神丹妙藥牛鬼蛇神一類扯上關系,這麼一想的話,李玉估計是因為‘長生’著了魔了,余肖在心里篤定著自己的猜想。
“你不信?”李玉問道。
余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以後你就會信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開始甦醒了。”
“甦醒?”余肖緊皺著眉頭。
李玉眺望著夜空,表情顯得有些凝重。
余肖看著魔怔一樣的李玉,岔開話題問道︰“李城主,要成為修行者是很難的事嗎?”
“對于你來說,不難!”李玉脫口而出的回答,“你要學,我便教。”
余肖沒想到李玉會說出這樣的話,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搖頭拒絕了。
雖然成為修行者的誘惑很大,但自己並沒有完全信任李玉,因為他對自己太好,好過頭了,任誰都不相信這種作風會出現在一個土匪頭子身上,而自己似乎跟他沒有太深的交集。
李玉很意外,莫說成為修行者有多少好處,僅憑在漠城的身份,多少人想討好自己,而眼前的余肖卻拒絕了看似邀請實則拉攏的要求。
“你確定不學?只要跨進修行的門檻,已經可以算作不凡了,雖不能說是不壞之軀,但至少在很多人面前就相當于不死之身,若不是御劍門所修之術比較特殊,你剛才那幾顆火炭絲毫不會傷及到他們。”
余肖不禁皺眉,旋即卻是默認的點頭,因為剛才的戰斗已經證實了這些話。就比如黑衣人襲擊魏明的時候,手中匕首的力道和準度的掌握堪稱完美,如果不是那個魏明反應及時,下一秒他的脖子肯定再也無法支撐起上面的腦袋,而在徒手接住這一刀的時候,魏明的手掌僅僅只是皮開肉綻,甚至筋骨都沒能傷到分毫,若換作自己的話怕是連皮都不剩了。
“就像御劍門那些人,雖然整天背著一把劍,但見過他們拔劍的又有幾個,那幾個見到的又有幾個活著,這就是修行者。”李玉繼續勸說。
“可我見到了。”
李玉瞥了眼余肖,說道︰“好自為之。”
“多謝城主的好意,或許在俗世待得太久,身上的俗氣也撇不干淨,所以並沒有想過要當凡人眼里的神仙。”
……
烤熟的狼肉很柴,沒有多少油水,但兩個人還是把肉食消耗殆盡,李玉甚至捧著兩根骨頭嘬個不停,見余肖望著漠城的城牆失神便扔下骨頭問道︰“怎麼?想見甦凌了?”
“甦凌?”
余肖愣了一下,心里暗暗想著,感覺這名字並不陌生,听到這兩字時,竟覺著脊梁骨一陣發寒,雙腿也下意識的夾緊護住某個部位。
余肖皺了下眉,在腦海中零星的記憶里找到了關于這名字的信息——一個美人,難道自己這具身體在上次路過漠城的時候居然還惹過一段桃花舊事?不過既是美人,不應該是...難道古人想到這方面的時候都是會作出相反的反應?
“別說你已經把她給忘了,我這徒弟一直對你都是念念不忘,就因為上次你讓她當眾下不來台。”李玉戲謔的看著余肖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沒看到想象中的驚慌,李玉有些失望。
“沒忘,只是曾經年少輕狂做了點糊涂事,不願再想起而已。”余肖敷衍著說道,心里更肯定了自己跟這位甦凌有過一段桃花。
這麼一想倒是順理成章了,李玉應該也是因為這件事才護的自己,估計接下來他就要替他的女徒弟向自己提親了,那該不該答應呢?
“我剛才見你看著漠城的方向失神,以為你想到了甦凌。”李玉說。
“我是在想這漠城是怎麼得以出現的,這種名氣得很古老的存在才能積累得下來吧!”余肖看向身後的漠城,但一堵城牆卻阻礙了想再看到更多的視線,“不過甦...”
余肖剛要提到這位甦凌,想要談點正事,卻不想李玉已經搭過了話茬,一臉自豪的說︰“漠城的存在比任何一個國家都要長久,但至今沒人能撼動它的存在,而且你知道這片沙漠的來歷嗎?”
余肖听出話里玄機,李玉應該又要說點故事了,搖頭之後就好奇的盯著李玉。
“至今往回數十萬年,這里應該是一片森林,或許是一處平原,也有可能是蒼茫群山,若是平靜的走過這十萬年,這片沙漠一定是水秀山青...”李玉說了很長的鋪墊,看他說得言辭激動,似乎已經進入故事里了,也不忍打斷,盡管他要說的只是一片沙漠的十萬年發展史,而自己沒有半點興趣。
“你知道十萬年前的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嗎?”李玉突然發問。
鬼才知道,余肖心里想著,剛要回答,李玉突然又神情悲憤。
“那時候人不像人,甚不如現在的奴隸,上古三族掌控著整個世界的所有角落。魔族驅人為奴,獸族以人為食,幸得尚有神族慈悲,人類才得有半片安生之地。”
“可惜當年神主渡劫,獸族的一條惡龍趁機偷襲,導致了神主的殞命,神血自天空飄灑大地。而這片沙漠的形成就是因為那些滾燙的熱血。”
余肖剛才還听得連打哈欠,本以為听完地理講壇又要被迫去了解一段人類發展史,怎麼又冒出神話故事里的東西了。
之後和李玉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余肖也不認為對方會無聊到跟自己秉燭夜談,但李玉最後的一句話倒是讓余肖興奮不已,差點被嘴里的東西嗆到。
“你既不願留在漠城,所以不能多待,特別是這幾天,明天我讓人給你在城門口栓一匹馬,你盡快離開這里。”
“今晚你在這湊合一下吧,不方便帶你回去,大晚上的怕別人誤會。”臨走前,李玉又補充道。
怕別人誤會?余肖撓了撓頭沒听明白這句話,見李玉已經起身,余肖突然又叫住了他。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有神嗎?”
李玉回過頭,對上余肖的目光,“你這輩子不出意外肯定會見到,只要你沒有被御劍門或者流風地抓住砍了腦袋。”
李玉說完也不停留,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走之前記得把火給我徹底弄滅了,別把這僅有的幾抹綠茵給燒了。”
“如果真起火我盡量幫你留著一兩棵樹。”
沒有理會余肖的玩笑話,李玉的身影很快隱沒在黑夜之中,而余肖又繼續倒騰了一小會,沒多久就在火堆旁邊蜷縮起來,一天的奔波如今已盡數化為疲累,很快眼皮愈發沉重,直到自己睜不開...
而在明月之下的漠城城牆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身影,一個背著卷軸,一個剔著牙齒。
月光下的年輕面容沒有情緒的看著另一頭的李玉。
“李城主把這些事說給一個界外人听,是否不妥?”
“上古時代的格局已經開始重新建立,新世界里如何再分界外界內?”李玉把齒縫里的肉末咽到肚子里,這小子的手藝著實不錯,然後望著天空若有所思,說道︰“皓月當空,誰都無法避開月光。”
“那就等到黎明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