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敏張了張嘴又閉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媽累了，或是爺奶生病了就會跟他們兄妹嘮叨，說她爸倒是舒服，除了干那點活兒什麼都不用做，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想著他們在家過的有多難。
听的多了她下意識認為她爸在外過的很舒坦，她爸上次回來也沒說做工有多辛苦，村里人都說在外面打工不但能掙到錢，而且沒種地辛苦。
她就信了她媽的話，對她爸幾年不回來一次有很大的意見。
可她爸手上厚厚的繭子做不了假，還有身上的傷疤。
記得爸爸在家種地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
听她爸說了之後才知道，原來外面的錢也不那麼好掙。
葉慧走出來，說︰“爸，對不起，我們讓你受苦了。”
葉烽看看兩個女兒，她們眼里遲來的愧疚讓他感到可笑。
是，她們現在年紀小容易受人影響，人雲亦雲。
可將來都是干部，難道還沒有分辨能力？
只能說她們生來就自私。
他說︰“這麼多年我確實是累了，身體也有些吃不消，想在家種地好好休息休息。
不如你們就听你們媽媽的，我回家種地，你們也別念書了，反正已經念了這麼多年，認得的字比我多，能寫會算。”
姐妹倆頓時大驚失色。
“爸，你答應過我們讓我們繼續讀書的，你怎麼能反悔。”葉慧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楮。
什麼辛苦，什麼不易，什麼身體吃不消。
統統被姐妹倆拋到腦後，她們只知道不念書就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爸爸生了她們就該對她們負責，不能說不讓念書就不讓念書。
憑什麼啊。
哥哥們都能念高中考大學，憑什麼就不讓她們念。
姐妹倆委屈的紅了眼楮。
葉烽心中冷嗤。
看吧，輕易就試了出來。
他這個爸在她們心里哪有錢重要，說句難听的，若是有人開口說要買他，只要出得起價她們不但會毫不猶豫的賣了他。
還會為自己的不得已找借口。
“爸，是不是我媽不同你去鵬城？”
葉敏腦子轉的很快，瞬間想到是不是方小芝又跟葉烽說了什麼，才會讓葉烽一夜之間改變了想法。
葉烽看著兩人，模稜兩可地說︰“我回來這幾天她天天晚上都哭，讓她一個人在家種地養豬照顧你們爺奶兄妹，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葉敏︰“爸你沒回來之前媽每個月也會哭幾晚，家里地里的活兒我們一直幫著媽做的，媽其實也沒多辛苦的，爸你別擔心家里。”
葉慧扣著手指，小心翼翼地說︰“爸，以後我們一定會孝順你，你能不能讓我和姐姐繼續念書？”
葉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年輕時候太辛苦，老了一身病，你們確定會孝順我？”
葉敏葉慧毫不遲疑地點頭︰“會。”
“好，拼著你們這句話爸累死也供你們念書。”
“謝謝爸。”
姐妹倆熱淚盈眶，連聲道謝。
葉烽眼中的譏誚一閃而逝。
接連幾晚沒睡好，方小芝頭暈腦脹，精神氣色比昨天還差，走路雙腳打飄，像是踩在棉花上。
換做以往葉敏葉慧早就噓寒問暖，今早當沒看見，吃了早飯將碗筷收到灶房洗好，就去山里撿柴火。
多干點活堵方小芝的嘴，也讓葉烽看看她們很勤快，不會讓方小芝累著。
葉亮葉明則專心復習。
老兩口則去了山腳的大兒子家。
“他爸，等過了年去城里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吧。”
方小芝還是不死心，把葉烽拉到屋里說。
“再說吧，現在沒幾個錢，上醫院花錢跟流水似的，要看也得等有錢了再說，不然四個娃兒的學費怎麼辦？爸媽的藥錢怎麼辦？”
方小芝語氣憤慨︰“爸媽把玉珠給了大哥，咱們就得一顆丟了都沒人撿的木頭珠子，憑什麼藥錢得咱們這房出。”
方小芝一想到這事心口的氣就不順。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做父母的。
別以為給她幾樣銀飾就完了，這事兒沒完。
只不過她男人不爭不搶她也不好直接跟老兩口嗆聲。
葉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比我更會說話，不如你跟爸媽大哥說。”
“對爸媽大哥來說我就是個外人，你說比我開口強。”方小芝猶豫。
論會說話，她哪里比得上妯娌，哪次跟妯娌爭辯不是兩句話就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再說她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好媳婦形象，要是說了這番話肯定會被村里的長舌婦嘲笑裝相。
葉烽在心里搖了搖頭。
難怪他們上輩子被父母和兄姐當成血包。
一個顧及手足情，一個死要面子。
方小芝明明舍不得把錢借出去，心里慪氣嘴上窮大方，錢借出去多年他不開口要她也不開口，就是為了維持好媳婦好弟媳的形象。
“行，一會兒我去找大哥說。”
方小芝松了口氣，說句心里話，她挺羨慕妯娌，葉熔可不像她男人這麼好說話，公婆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方設法的往自己的小家扒拉。
根本不用妯娌操半點心。
當時公婆要是把玉珠給他們這房，葉熔早就跳的八丈高，絕對不會像葉烽一樣什麼都不做。
方小芝覺得她男人哪哪兒都好，就是不爭這點令她很不滿意。
葉烽沒跟方小芝多說就往山下走。
他確實是要去跟葉熔談談贍養二老的事，總不能分家了就以為自己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上輩子他好吃好喝養著二老，自己病了未必舍得上醫院，二老但凡不舒服是一點不敢耽擱。
七十歲後上醫院都快成了家常便飯，沒有醫保，每年花在醫院的錢一般人還真負擔不起。
兄姐可沒出過一分錢，也沒人來照顧過一天。
臨到最後，老兩口還為了村里的拆遷款跟他鬧。
沒給大兒子和三個女兒爭到利益還深感對不起他們，認為他這個兒子做人不行。
他上輩子做人確實挺失敗的，殫精竭慮養出幾個白眼狼。
但他敢拍著胸脯說，自己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妻子兒女，唯獨對不起自己。
可父母卻不這麼認為。
那他就讓他們看看葉熔做人又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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