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車開的咋樣?”
這是看到小狼後,我迫不及待地問出的第一句話。
因為在距離上次見面的這近一年時間里,“開車”是我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新鮮技能。
每次闊別後,我都想讓她看見我的進步。
可惜我的“賣力”,不過是她眼中的“稀疏平常”。只是隨意地“嗯”了一聲,說了句“挺好的”後,便轉移話題道︰“什麼情況,啥叫徹底離開?”
“我的調令下來了,馬上去‘燕趙’報道。這次回來,就是想看你一眼而已。”為凸顯深情,我又夸張道︰“今天早上剛到,來看你一眼,馬上就走!”
我的突然“閃現”,不免使得小狼有些愣神。自然也無暇分辨所听言語的真假,只是低頭蹙眉,欲說無話。
彼此間的適時沉默,瞬間引出了即將離別的淡淡憂傷。
再加上街邊來往車輛偶爾的鳴笛聲,氛圍感更是拉滿。
半晌,終于還是由我指著她身後的“婦幼醫院”,笑著率先打破沉默道︰“我記得你也不是學醫的啊,咋跑醫院來上班了?禍害下一代嗎?”
她沒有理會我的玩笑,回過頭,指著另一處大門,認真地糾正道︰“我的單位,是這里!”
當時的我,涉世未深,記不住那許多奇奇怪怪的政府組織架構。
只隱約地記得,那是一個和煤炭有關的地方。
作為一個“煤城”,狼爸會給自己的姑娘安排一個與“煤”有關的工作,自然很符合邏輯。
我的眼神卻只是隨著她的所指,稍微的一瞥後,便重新落在了旁邊那座跟“婦幼”有關的建築上。
媽媽說過,我就是從這里出生的。那天她有些難產,差點把命搭上。可也正是因為生我,她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心髒病!
奶奶也說過,我出生之前的“十六胎”,全都是女孩。我出生之後,一直到我離開醫院的兩天里,生的又全都是小子!
大姑還說過,我出生的那一刻,我的爸爸立刻興奮到不行。跑遍了周邊所有的商店,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錢,拎著五大袋子水果回到醫院,見人就發,卻唯獨忘記了我的媽媽。是她給了我的爸爸一“杵子”後,這位滿心歡喜的“新晉父親”,才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身份……
爺爺亦曾嘆息著感慨道︰“生你的那一天,我是夜班,沒能趕上!”
……
其實,我原本也是一個被全家所期待的存在。
“二十四年了,這一次,我才是真的離開,這個生我的地方了吧!”
這二十四年來,無數曾在這里出生的人,離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還有更多的人仍在翹首以待,盼著一個機會,可以成為離開的一員。
鶴崗,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資源型城市,曾孕育過無數有志之士。
可惜他們的“志氣”里,卻又大多與“鶴崗”無關。
車車“煤炭”,亦如父母的心血,只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枯竭。
待到那時,這個位于祖國邊陲的小城,便再沒了利用的價值。
等待她的,只能是被人遺忘。
或者因為三百塊錢每平米的低廉房價,再次被人想起。
只有有利可圖,才會趨之若鶩。
突起的《老男孩》吟唱,打斷了我的思緒。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媽媽。
接起來,我匆忙對著話筒說了句︰“媽,我馬上就回去了!”隨後,便趁她未開口開罵之前,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待會兒就說加油站不讓接電話!”
微笑間,我早想好了回去後的應對之言。
看了看小狼,又想起了些什麼,感慨道︰“我知道你的單位不是這里,只是對這個地方有些記憶猶新而已。”
當初那個被六十塊錢帶走的,屬于我和她的“精靈”,如果還在的話,應該有六歲了吧!
該上小學了……
其實不是想起,是我從未忘記。
聞言,她亦訕笑著啐了一口。
別過頭去,臉頰緋紅。
半晌,開口道︰“真不回來啦?”
眼神,依舊看向別處。
我看著她,再次想要抱一抱她。
可最終,我沒有。
距離我倆的最後一次“分手”,至今已有二十年整。
我始終都想,卻始終沒有。
“應該是吧!”我答了一句,又在她眼角的余光里,用力地揮了揮手,故作瀟灑道︰“到時間了,我該走了。家里的人,還在等我出發!”
轉身離開時,又用可以被她听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至少還是見了你一面,挺好的!”
遙控開門。
上車,發動,彈射起步。
為了這一腳“油門”,我早在心里預演過千遍。
側視鏡里看到的,卻是她已先我回身的背影。
她是夢想,我只能醒來。
開往q市的路,很長。
知道我緊隨其後便動身回去的包子,很是耿耿于懷。
可惜她身處大巴的行駛方向,是經省城繞路。
而我們的旅程,是擇路直達。
因為那時沒有導航,“遠行”全靠問路。
所以我倆雖是殊途同歸,卻無同行的可能。
時至今日,她似乎已經忘了我曾經的“一路有伴”。而我則是在動筆的此刻,才忽然想起,她曾經的“陌路漫漫”。
當時的我,並不覺得自己愛她。
所以,也就沒有多麼心疼。
確切地說,若是沒有我這次以見小狼一面為主要目的的“休假”的話,那一天,便應該是我與包子故事的完結。
因為沒有“休假”,就不會有她執意跟隨後,媽媽大方相贈的手鐲。更不會有爺爺的認可,與奶奶的“炫耀”。
可是命運,沒有如果。
雖然現在的她,或許忘了。但當時的她,應該還是很為我沒能與她一起返回而生氣的。
負氣之余,抵達q市後的晚上,她也沒有出來見我。
不過大概率上,我猜還是因為她的父母,不會允許自己的姑娘,深更半夜的去見一個隔日便走之人。
畢竟在那“二老”的心中,我與他們姑娘的關系,仍然是“純潔”的,也即是“可以挽回”的。
特別是知道我們自己開車回來,卻把她們的“寶貝”一個人丟到大巴上獨行的奇葩“安排”之後,這對兒連帶著將我的媽媽也劃分到“不靠譜”序列的父母,便更要阻止他們的姑娘,會與我發生一些“無法挽回”之事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