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軌一進堂內,只見高澄正踞坐榻上,婢女正往食案上擺放各類珍饈。
見了韓軌,高澄立即正起身子,抬手攤向對案,輕笑道︰“司空來了,來,與子惠一起用過午膳。”
韓軌正了正色,也就進到榻前褪去長靴,盤腿正坐,接過碗筷卻不急夾菜,只凝眸望著高澄,眼前世子此時倒似從容,似乎全然未將侯景反叛掛在心上。
猶豫了好久,才問道︰“大將軍,侯景叛了,高王知不知曉?”
高澄徐徐咽下口中食物,應道︰“父王沉痾在身,豈敢讓他知曉。”
說話間將一塊血腸夾入韓軌碗中,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倨傲之態。
“記得司空喜歡吃這個,先用膳,有什麼事兒,用完膳再說。”
盡管高澄作態親厚,卻令韓軌如坐針氈,想來剛才是他率先提議處死崔暹,還以為世子獨召,該是怪罪才對。
但高澄這般反常作派,倒叫他有些摸不透了,究竟是世子轉了性子,還是另藏機鋒。
待兩人用完膳食後,婢子挪開食案,又置上書案,高澄仍是沉默不語,只管垂眸執豪,自顧寫起文書。
韓軌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問道︰“大將軍,您單獨召見末將,所為何事?”
高澄聞言一笑︰“司空莫急!”信手取過案頭軍印,在文書上鈐下,便遞給了韓軌。
“就為此事!”
韓軌看清調兵文書,高澄撥給他五萬眾,頓時瞪大眼楮。
之前高歡幾乎都是親自出征,鮮令部將獨領如此重兵。
就算侯景總領河南十萬之眾,但兵馬都是分散各州,如今起叛,河南東部兵馬已經不能由他調遣,他控制的兵馬,應是不過五萬。
隨即確認道︰“大將軍,您?”
高澄慨然嘆息︰“司空自晉州便一直跟隨父王左右,說來......”說到此處,高澄眼波微轉,觀著韓軌神色。
“司空也是看著子惠長大的。除了姑父,便是您,常教子惠騎射之術。”
韓軌自然記得這些舊事,但也難忘高澄支持崔暹對勛貴的各式打壓,如今听他提及這些往日情分,心道︰莫非世子服軟了?
只听高澄又先一陣嘆息︰“自入鄴輔政後,子惠反倒與諸位叔伯生分了......如今父王沉痾在榻,侯景忘恩負義舉兵謀逆倒罷了,沒想各位叔伯元勛最先想的,竟不是平叛之策,反倒先問子惠的罪過......”
這話反惹得韓軌先解釋︰“我......大將軍,我沒這個意思......”
高澄此時卻是輕笑︰“誒,司空何急?只是崔暹何罪之有?”
韓軌眸色轉了幾番,終是答不上來。
“若當真誅殺崔暹——豈非坐實了子惠罪過?”
韓軌立刻躬起身子,伏膝頓首,慌忙解釋︰“大將軍,先前都是末將愚鈍,還請大將軍治罪!”
高澄上身越過矮案,雙手扶起韓軌︰“若無罪、而治罪,才是子惠罪過!”前幾字說得格外分明。
說是韓軌無罪,卻是宣崔暹無罪,他高澄更是無罪,
待韓軌正身後,高澄立刻轉移話題。
“父王常對我言,說司空素來性情剛直,但卻是可靠忠誠的,讓我無萬事都要與您商量。
侯景如今起叛,實是意料之外,只可惜我要坐鎮晉陽,不能親自去討。
為今之計,除司空外,也不知何人可托此重任?
不知司空可願領命?前去河南,討伐真正有罪之人?”
韓軌當即抱拳領命︰“上午,都是末將失言,實在慚愧!世子既信得過末將,委以重任,我韓百年,必當肝腦涂地,誓為世子蕩平侯景!”
如今韓軌願意出征,高澄雖是含笑,但他心底仍舊迷茫,畢竟侯景是善用兵的,韓軌不一定是他對手。
越是執拗的將領,越要費心開解,再單獨召見厙狄干等一眾不滿漢臣的勛舊後,又才傳召劉豐、斛律金等人,只是此番便是直接發號施令。
“侯景如今以河南諸州歸附黑獺,為熄叛勢,司空韓軌听令”
“末將在!”
“著你領左衛將軍劉豐、儀同三司賀拔仁、可朱渾道元督各路軍馬發兵潁州平定侯景之叛。”
待韓軌、劉豐接令後,便對轉向斛律金︰“大司馬斛律金听令!”
“末將在!”
“你則率薛孤延、慕容儼、潘樂固守河陽以備!”
“諾。”
高澄長舒一口氣,眉目微蹙︰“侯景此番勾結黑獺,其勢甚囂。韓司空——若見黑獺來勢凶猛,即刻退回河陽,保存實力為主,斷不可逞一時之勇!”
韓軌重重點了點頭。
高澄轉而面向斛律金,聲音沉重︰“大司馬,至于河陽務必固守!萬不可叫敵軍攻破,否則,河北危矣......”
“末將定當誓死守衛!”斛律金單膝跪地,高澄立刻攙扶起他。
“陳元康,著魏收撰討逆檄文,昭告四方侯景之罪”
待轉身落座後,眼底閃過堅毅︰“三軍整備,明日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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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冰室後,只見母親坐臥在父親身側守護,高澄望著冰磚之間父親的僵直蒼白,幽光此刻才映出他眉間憂色。
若是侯景黑獺聯合一致,父親留下的基業,能不能保得住他心里沒底,侯景的動作太快了,快得他應對不及。
“冰室寒骨,我送母親出去!”高澄說完,便躬身欲攙扶母親起身。
婁昭君卻緩緩推開了他的雙手,輕聲道︰
“到你父親埋骨之時,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讓我再陪陪你父親。”
頓了須臾,又輕聲說道︰
“可子惠,我也望著,你父親能早日入土為安。如今侯景起叛,為娘的也知道,你心底焦灼,可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撐住這副脊梁!”
說時凝向高澄,拉住他的手,溫柔說道︰“為娘相信你,一定護得住你父親留下的事業,你一定能做到的!”
高澄猛地轉頭憋過淚,回首時,嘴角已噙著凌厲笑意︰“母親放心,兒能做到!”
翌日破曉,轅門寒霜尚未消融,高澄一身赤紅玄甲,按刀肅立在三軍高台之上,俯望台下鐵甲森然列陣,旌旗隨風獵獵作響。
掃過前軍一張張堅毅面孔,心里倒是增了一分信心,便扯高了嗓門問道︰“諸位將士!可知此番為何而征?”
此時無論領軍將領還是執戟士卒,皆面面相覷,底下低聲如潮。
一個聲音冒尖喊出︰“討伐侯景!”
高澄眉峰一挑,尋著聲音望去,唇邊掠過一笑︰“方才是誰發聲,再喊一遍。”
那士卒在周遭注視下,再次高喊︰“討伐侯景。”
這次高澄尋到了人,旋即手指聲音源頭,眼里仍是含笑︰“你,出列上台,站到我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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