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站在那里,此時有些心虛懼怕,又幽幽喚了一聲︰“父親!”
聲音里帶著一絲討好與不安,
高歡隨即對高澄怒目而視,心中既惱怒高澄為何冒險前來此地,又暗暗埋怨這場大戰多少是因他與崔暹和高仲密的糾葛而起。
“你來作何?要不是你和崔暹,高仲密又怎會謀反叛敵,又怎麼會有這場大戰!”
高歡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低沉且威嚴,
高澄立即下跪乞求原諒,
“父親,是兒子錯了!不過,不過想望父親能夠饒恕崔暹,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兒子還需他...”
高歡不耐煩地一揮手,打斷了高澄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著內心的怒火,心想此時若過多糾結他們幾人的恩怨,恐眾人真會將責任全歸咎于高澄,
“為父此時不想談論這個,你先起來吧!”
隨後再面向其他人,繼續商討著明天作戰
高澄如蒙大赦,緩緩起身,眼神偷偷地在周圍掃視一圈,尋找著秦姝的身影。
見沒有發現她,心中略感失落,畢竟這是軍機要事商討之地,除了高歡麾下大將謀士,旁人不得入內。
高歡面色凝重,率先打破此時的沉默,
“今日雖挫敗敵襲,但斥候來報,黑獺並未撤軍,而是收攏了余部屯駐在附近,
依著黑獺的作風,明日必定還會來襲。大家可有妙計趁機對西賊一網打盡,拿住黑獺?”
說罷,他目光威嚴地掃過眾人。
陳元康微微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一時吸引了眾人目光。
他神色鎮定,緩緩開口︰
“黑獺因沙苑之役,自恃將勇兵強,今日大敗,心中定然不甘,
然其軍心已然不振,即便再攻,我方大軍仍能以數取勝!
但若想再有機會擒拿黑獺,除非用計?”
眾人被他的話吸引,齊齊望向陳元康,眼神中充滿期待,
高歡也微微前傾身子,急切地問道︰
“元康可有妙計?”
陳元康的目光投向高歡,雙手抱拳,恭敬地答道︰
“大王,元康所想的是誘敵深入!”
陳元康再看了看高歡,眼神復雜,隨後低頭繼續說著
“以大王為誘!”
高澄卻已忍不住露出怒容,可又想到此刻要順著父親心意,只能強行將怒氣壓下,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
高歡微微一怔,只是輕輕“呵呵”笑了兩聲,接著問道︰
“如何誘之?”
陳元康緩緩泄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接著說道︰
“孫子兵法有雲,所謂致人而不致于人,
又有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大王若能暴露旗鼓,定能牽敵以主力而攻之?
一來西賊各軍為立軍功,必然軍陣大亂,而失方寸。
二來中軍若能抵擋,則能牽制黑獺中軍,截斷中軍與其左翼合軍,
布置精銳于我軍右翼,全力攻敵左翼,加之我軍勢眾,勢必潰其左翼
這時即可全力合圍黑獺所領中軍,進而覆滅黑獺全軍!
即便中軍不能無法抗住黑獺主軍,則往孟津關邊戰邊退,待重振旗鼓後,再舉反攻。
仍可與右軍對黑獺成夾擊之勢!”
高澄一听,臉色驟變,他瞪大了眼楮,率先反對起來︰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父親!昔日敖曹暴露傘蓋引得西賊群而攻之,最終潰敗!此計過于冒險!”
“是啊,大王,切不可如此冒險啊!”“是啊!太危險了”
眾人也都開始跟著反對,屋子里議論不斷
...
高歡陷入了沉思,想到了韓菱之戰,那時也是以自己中軍為誘餌,昔日都能背水一戰,如今又如何不能?
“我覺得元康此計可行,況且今日敵敗,即便收攏了余部,也是大有損傷,又何須懼怕?
但如何暴露旗鼓,誘敵深入?”
陳元康鎮定回道︰“可遣一間諜詐降,報敵大王旗鼓之樣。”
眾人見高歡同意,更加著急地繼續反對著。
高澄則是細思邙山之地,屬低矮丘陵,亦有溝壑縱橫,誘敵深入之法倒是可用,但想到沙苑之役,父親為餌仍是太過危險。
“父親,若用此計,如若中軍有頹敗之勢,兒子希望父親先行撤離,兒子願攝麾司鼓!”
“子惠,為父知你心意,可你還從未有過領軍作戰的經驗,只怕...”
高歡沒有說出怕他難當大任的話語,正想著其他話語來拒絕高澄,
這時陳元康又拱手說道︰“大王,世子憂慮大王安危,可見其孝,何不采納?”
高歡望向陳元康,並未答話,而是繼續思索著,不斷權衡著。
高澄此時繼續說道︰“父親,邙山丘陵溝壑縱橫交錯,適合設伏隱匿
兒子聞邙山有散溝,其溝四散而通,
傳昔日劉秀行軍至此,手下軍士十有九散,兵在此能散逃,想必也可隱匿,
何不傳向導官,抱散溝四方地形,以檢此法是否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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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歡听了高澄的話,心中猛地一震,臉上露出激動之色,隨即大聲喊道︰
“傳向導官!”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期待著向導的回復,
向導官匆匆來到營帳後,高歡立刻讓其詳述散溝地形。
向導官隨即詳細描述︰
“散據此十余里處,其腹地確實有十余條小溝縱橫四通,最後匯入清河谷,且散溝圍繞邙嶺呈半口形狀,可從兩端而入,東面亦有台地,確可屯兵幾千至萬數。”
高澄與高歡等人听後,臉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如此來說,子惠所言倒是可行,到時候亦不必退出孟津,
在散溝令一部分士卒四散至清河谷埋伏,主軍行往東面台地屯陣,溝壑兩邊設下伏兵弓箭手,那豈不是甕中捉鱉?
即便黑獺不中計入溝,亦可牽制其主力,拖延時間待我方右軍取勝,再行反攻圍剿亦可!”
高歡再與眾人一番周祥,最後定下作戰計劃,極中軍能擋右軍得勝之時則抵,若不能則退引敵入散溝,
未等天黑,高歡便迅速調遣兵力,派出伏兵前往散溝兩端入口處更深入的位置,各安排兩百名士兵,同時精心設下投石陣。
緊接著,又派出了間諜,故意暴露旗鼓之樣,一切部署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待部署完一切,高歡遣退眾人後獨留下了高澄,
他緊緊盯著高澄,聲音低沉威嚴地問道︰
“你到底為何而來?”
高澄微微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討好,趕忙回應︰
“父親,子惠是想為父分憂,父親何故此問!?”
高歡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哼!你以為為父會信?”
雖是質疑,語氣卻並無太多怨憤。
想起高澄此番提出利用散溝地勢設伏隱兵的策略,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欣慰。
高澄听出高歡語氣緩和,便趁機又為崔暹求情
“父親,如今整頓吏治,遏制貪腐迫在眉睫
兒子還望父親能夠饒崔暹一死,若無他,兒亦如失左膀右臂,
且父親殺了他,只怕朝廷勛貴舊戚皆以父親為靠山,繼續似法度為無物,以後朝中之臣恐怕貪腐違紀更甚,
兒子怕是再難尋可用之人!”
雖然高澄的話無不道理,但高歡卻說道
“那你倒是說說,高仲密又違何法度?你們二人這般針對于他?”
高澄振振有詞的辯解著
“父親,兒子冤枉,何是我們針對于他,乃是他結黨營私在先,玩忽職守,敷衍塞責在後,怎是我等針對?”
“哼,你干的那些事還想以為我不知道?”
高歡似有怒容的責備了一句,隨後語氣稍緩,繼續說道︰
“隆之已經書信告知我,你給他的書信,子惠,有時候做事不可太絕太狠!縱然為父知你意圖,但你的行事,還是太亦招致人恨,于你無益!”
高澄心中一凜,只能微微點頭,敷衍著父親,然後繼續試探
“父親,兒子知道了,那麼父親,崔暹是否?”
高歡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自己昔日為尉景求情時高澄的態度,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可以因你之請而饒了他,但高仲密謀反,多少因他而起,不可不罰,待回鄴城之時,得給他一頓杖責!”
高澄听聞父親已饒恕崔暹,雖心有不甘,也只能暫且妥協
宇文泰歸營後迅速收點殘兵規整軍隊,不久後就有人來稟報
“丞相,賀六渾營中有一軍士來投,說是可報賀六渾的旗鼓樣式!”
宇文泰雖有懷疑,但還是命人傳入那東魏軍士,嚴聲詢問
“你因何來投?”
那軍士嚇得渾身顫抖,戰戰兢兢地答道
“我因殺了軍中驢子,高王便說回晉陽後就殺了我,我因害怕,所以逃出!
丞相,我可告知高王旗鼓樣式,還求丞相收留!”
宇文泰眯了眯眼,心有懷疑。
“那你速速說來”
那人低著頭,不敢直視宇文泰的目光,細細描述了一番高歡的旗鼓之樣。
“好,既然你誠心來投,那我就此收留你,你先隨他們下去吧!”
宇文泰揮了揮手,那人如蒙大赦,連連叩頭,而後退出了帳中。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議論起來
“此人之言不知是真是假!”
“唉,不管是真是假,明日一戰,見了旗鼓不就可知了嗎?”
“只怕其中有詐!”
宇文泰握手于鼻梁之間,稍微思索一番
“冒險一試,又有何妨,依著今日來看,彭樂領的是右翼,那麼高歡應當領中軍?
明日我們先觀敵方中軍旗鼓,若如那人所言一致,便集主力群攻中軍即可,以重騎精銳沖破賀六渾的中軍防御,來個擒賊先擒王!”
想到賀拔勝厭恨高歡至極,就說道
“明日就勞賀拔都督率軍,負責擒拿賀六渾!”
賀拔勝心中恨極高歡害了他兩個兄弟,又奪其荊州,自然領下這門差事。
夜已深,軍營中各營巡邏舉著火把來回巡視著,高澄卻仍在營帳間不斷穿梭,卻沒有找到秦姝,便找到高歡親衛曲珍急切的追問,
“阿姝難道沒來營中?我怎麼一直沒有看到她?”
“哦,大王言阿姝善射,剛才布置伏兵之時,她也在其中!”
高澄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眉頭緊鎖,怒聲質問
“她非軍中之人,你怎可讓她前去埋伏!?”
隨後不禁埋怨起來︰“父親怎能如此反復利用于她?”
高歡此時卻在他身後听的一清二楚,瞬間來氣,質問到高澄
“子惠,你莫告訴為父,你來此是為了秦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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