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勒拿河裹著層薄霜，三十艘蒙著黑布的炮艦如潛行的巨鱷，貼著西岸蘆葦蕩緩緩下移。
賀蘭冬離蹲在旗艦船頭，匕首在樺樹皮上刻下第三道標記，水煙筒噴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冰晶︰“看見上游那三塊礁石沒？過了那里就是羅剎人的後勤補給區。”
二等兵王虎攥著船槳的手微微發抖︰“團長，听說他們新調來了哥薩克游騎......”
“游騎？” 老趙突然從船艙探出頭，腰間流星錘晃得鐵鏈嘩啦作響，“上次在黑水潭，我拿這玩意兒套住過三個韃子騎兵的脖子，還順帶拽倒了他們的馬！”
他說著，故意做了個搞怪的表情，還把舌頭給吐了出來，翻著白眼，蘆葦叢里兩只野鴨子探出頭來，發現了陌生的人類，一頭扎進水里去了。
賀蘭冬離將水煙筒在船舷上磕了磕︰“別听那些風言風語。羅剎人打仗就像擠牙膏，今兒派五百，明兒增八百，咱們要的就是趁他們兵力分散時 ——” 他猛地揮動手臂，“一劍封喉！”
船行至河道轉彎處，了望手突然壓低聲音︰“前方發現巡邏艇！” 眾人齊刷刷望向河面，三艘掛著雙頭鷹旗幟的木船正慢悠悠駛來，甲板上的羅剎士兵裹著皮襖，抱著酒壺相互調笑。
“都趴下！” 賀蘭冬離扯過一塊破帆布蓋住炮口，“把船舵往左打三度，貼著懸崖走！” 他的軍裝下擺掃過船板，做了下下壓的動作。
老趙摸出腰間火槍，卻被賀蘭冬離一把按住︰“別開火，讓他們嘗嘗悶聲發財的滋味。”
明軍將士屏住呼吸，听著羅剎人的歌聲由遠及近。
當巡邏艇擦著船舷而過時，一名醉醺醺的羅剎士兵突然對著他們的方向撒尿，老趙氣得直咬牙，被賀蘭冬離死死按住肩膀。
待巡邏艇徹底消失在彎道，王虎長舒一口氣︰“差點以為要動手了！”
“動手？那是下下策。” 賀蘭冬離冷笑一聲，展開牛皮紙做的地圖，手指重重戳在貝加爾湖與勒拿河交匯處，“他們的糧隊必然要經過月亮灣，那里河道狹窄，兩側峭壁......”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森冷，“正適合給他們辦場‘送別宴’。”
夜幕降臨時，炮艦駛入隱蔽的河汊。
賀蘭冬離踢開纜繩，看著水面漾開的漣漪︰“老趙，你帶一隊人去斷浮橋；王虎，你領著弟兄們在崖頂設伏。記住 ——” 他猛地抽出腰間匕首，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寒光，“只等糧車過半再動手，我要讓羅剎人看著糧草燒光，卻連救火的機會都沒有！”
“得令！” 眾人齊聲應和，三十艘炮艦如同出鞘的利劍，刺破夜幕，朝著羅剎人的糧道疾馳而去。
正午的陽光如滾燙的熔金，澆鑄在貝加爾湖岸的砂礫上。
伊萬?彼得羅夫的假眼在烈日下泛著幽青冷光，像塊淬毒的琉璃。
他的馬鞭第三次重重抽在鋪滿羊皮的沙盤上，震得微型山丘模型簌簌掉落沙粒︰“哥薩克必須在午時三刻前撕開明軍左翼！波蘭人同步推進，用排槍壓垮他們的防線！”
副官小心翼翼地擦拭額頭的汗珠︰“將軍，情報顯示明軍在前沿埋了地雷......”
“閉嘴！” 伊萬的馬鞭突然轉向，鞭梢擦著副官耳際掠過，“那些農民兵懂什麼戰術？上次古爾湖要不是丹津那懦夫臨陣脫逃......”
他抓起酒壺猛灌，琥珀色酒液順著假眼的縫隙流下，在蒼白的臉上蜿蜒成詭異的紋路。
數里之外，波蘭步兵正頂著烈日排列方陣。
鎖子甲踫撞聲與軍官的呵斥聲交織，尼古拉二世握著燧發槍的手掌已滿是汗水。
他望著明軍陣地里靜靜站著的士兵，嗤笑著對身旁的同伴揚科夫斯基說︰“瞧那些散兵游勇，扛著鋤頭的比拿火槍的還多。伊萬將軍竟說要嚴陣以待？這簡直是讓我們用雕花銀盤盛泔水。”
揚科夫斯基擦拭著槍管，眼神卻透著不安︰“可我听說他們的火炮能打三里......”
“迷信！” 尼古拉二世踹了踹腳邊的土塊，“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等我們的排槍齊射，他們就得像麥子一樣倒下。”
與此同時，明軍了望塔內，觀察哨舉著單筒望遠鏡突然輕笑出聲︰“旅長，波蘭人擺出了教科書式的方陣，活像塊會走路的鐵疙瘩。”
王衍生放下手中的《武經總要》，山長說打仗也不能放棄學習，他隨身帶著這本兵書，書頁間還夾著半片干枯的紅色葉子︰“告訴炮兵，等他們進入八百步再開炮。讓二營把稻草人插在右邊的原野里，越逼真越好。”
他伸手輕輕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記得給每門炮配三個基數的開花彈，等羅剎人騎兵壓上來時再用。”
參謀官遞來剛截獲的情報︰“夜不收回報，證實哥薩克要從沼澤地突襲。”
“意料之中。” 王衍生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表蓋內側瓖著的全家福照片微微晃動，那里有他新婚的妻子，還有大舅子一家，李四喜的光頭有點閃亮。
“讓劉二把埋在橫木下的連環雷引線加長，再撒些鐵蒺藜。告訴弟兄們，等听見馬嘶聲，就往蘆葦蕩里扔燃燒瓶。”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次要讓羅剎人知道，貝加爾湖的泥土可不能隨便踏上。”
當波蘭方陣推進到八百步時，前排士兵突然停下腳步。
他們驚恐地發現，原本看似雜亂的明軍陣地，此刻竟如變戲法般消失了 —— 只剩下成片隨風搖曳的野草，還有幾尊插著木棍的稻草人在烈日下搖晃。
“繼續前進！” 尼古拉二世揮舞著佩劍，“他們在虛張聲勢！”
話音未落，兩邊的草叢里突然騰起數十道黑煙。
小鋼炮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第一波炮彈砸進方陣。
波蘭士兵的慘叫聲中，王衍生的聲音通過傳聲筒清晰傳來︰“放近了打！裝上散彈，讓他們嘗嘗什麼叫‘歡迎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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