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階下囚
無助,迷惘,恐懼,他現在的處境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詞或是兩個詞就可以解釋的問題,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
“呂昌!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造了我的反,早晚有人會造你的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男丁世代為奴,女人世代為娼!該死!該死!”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窮盡一個少年的力氣。
可是聲音連這座宮殿都傳不出去,只能在他周圍不斷盤旋,回蕩。
連一個和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好像被遺忘了一般,沒有人再去敬仰他這個大宋的王,也沒有人去服侍他,只有每天放在門口的吃食和水讓他感覺他還活著。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洗過澡了,他甚至能聞到自己身上的腐臭氣息,那味道好似在宣告他的落魄與不堪,就像他此刻千瘡百孔的心境。曾經,他是被眾人簇擁的大宋之王,一言一行都關乎著天下蒼生,殿堂之上,滿是朝拜敬仰之聲。可如今,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消散。
他顫抖著雙手,拿起那碗早已涼透的粥,干裂的嘴唇觸踫著粗糙的碗沿,吞咽下的每一口都帶著苦澀。他望向那扇緊閉的宮門,心中滿是絕望。曾經,這宮門為他而開,群臣魚貫而入,帶著國家大事等待他的決斷。如今,那門卻成了隔絕他與外界的天塹,將他的希望一點點吞噬。
“孤何至于此?”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曾經的雄心壯志,曾經想要開創的太平盛世,都隨著呂昌的背叛而化為烏有。
一陣寒風吹過,透過破舊的窗欞灌進屋內,他瑟縮著抱緊自己。他想起了小時候,每當害怕的時候,母後總會將他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可如今,母後早已不在,他孤立無援,這世間好似再無他的容身之所。他望著牆角那盞如豆的燈火,忽明忽暗,就像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命運,說不定哪天就會徹底熄滅 ,而他也將永遠消失在這黑暗之中,無人問津。
“孤何至于此啊。”
他又重復了一遍,他每天都要把造了他的反的呂昌臭罵一頓,把呂昌全家上下,帶著祖宗,甚至那個最小的孩子都不放過,都要罵個遍。
他不害怕呂昌听到,恰恰相反,他正希望呂昌听到,哪怕是來責罵他,或者是對他加之于刑,怎麼都好,只是別再把他囚禁在這個最華麗的宮殿了。
他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宮殿的穹頂,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登基之初。那時的他,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以為自己能像先祖那般,開創一個繁榮昌盛的大宋,無論世道如何變動,大宋依舊屹立不搖。
每一道詔書的頒布,都像是他對天下許下的莊重承諾,他想象著百姓安居樂業,四海升平的景象,滿心都是治國安邦的宏偉藍圖。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他回想起那些曾經圍在身邊阿諛奉承的臣子,到底是真心輔佐,還是早已暗中勾結呂昌,覬覦他的皇位?那些口口聲聲說著忠君愛國的話語,此刻听來是多麼的諷刺。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每一張臉都變得模糊不清,好似被一層迷霧籠罩,讓他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
“若當初我能早些察覺呂昌的野心,是不是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他低聲呢喃,聲音里滿是懊悔。也許是自己太過輕信他人,也許是自己的決策真的出了問題,可他不明白,為何命運對他如此殘酷,要將他從權力的巔峰狠狠摔下。
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即位時前方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苦瘴,父王給他留的輔政大臣,他只能看到野心日益膨脹的甦家和呂昌,相較之下,他當然更願意選擇呂昌而不是金陵甦家。
甦家已經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世家了,卻依然不滿足,仍然想要更進一步,可他給不了甦家什麼了,他不能把手中的王位讓給甦家,只能選擇呂昌。
他長嘆一口氣,胸腔里像壓著一塊巨石。本以為與呂昌聯手是制衡甦家的良策,是為了穩固大宋江山,可沒想到自己才是被算計的那一個。他想起第一次與呂昌密談時,呂昌信誓旦旦的模樣,言辭懇切地表達對甦家專權的不滿,還說願為他肝腦涂地,助他成就一番霸業。那時的他,被呂昌的忠心所打動,絲毫沒察覺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
他本以為是驅虎吞狼,可沒想到,呂昌是一頭比甦家野心還要大的虎,他玩火自焚。
“我真是愚蠢至極!”他一拳砸在地上,手背擦破了皮,鮮血滲了出來,可他卻渾然不覺疼痛。此刻,他滿心都是對自己的責備。若是當初能多听听朝中那些忠直老臣的諫言,是不是就能識破呂昌的陰謀?那些老臣,有的曾為大宋出生入死,有的飽讀詩書、心懷天下,可他卻因為年輕氣盛,將他們的話當作耳旁風,一心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
他又想起了先王臨終前的囑托,父王那充滿期許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父王說,要他守住祖宗打下的江山,讓大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可如今,江山易主,百姓或許還不知道他們的君王已經被囚禁于此,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他的眼眶漸漸濕潤,為自己的無能,也為辜負了父王的期望。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滿是污垢的雙手上,這還是曾經那個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君王的手嗎?如今的他,連最基本的尊嚴都難以保全。他的內心涌起一股強烈的不甘,他不甘心就這樣被命運擺布,可又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握緊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這樣就能抓住那早已遠去的希望。
可又有什麼用呢?
他比誰都清楚,即便再不甘,他也只能在這方寸之間,靠著呂昌施舍的吃食活著。
很屈辱,但他必須這麼活下去,他沒有死的勇氣,他只是一個,頂著宋王名號,卻被囚禁在宋王宮中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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