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葉主任這樣的“欽差大臣”跑腿,在常人看來是求之不得的信任和榮耀。
康海果然受寵若驚,連連應承,腳步甚至有些慌亂地快步離去。
他很快便買回了最高檔的牙膏和香皂,包裝精美,畢恭畢敬地送到葉楓的房間。
“康師傅,辛苦你了,請坐。”
葉楓笑容和煦,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親手給他倒了杯溫水,語氣隨意得像拉家常。
“今天跑了一天,累壞了吧?”
康海半個屁股挨著椅子邊緣,雙手緊張地搓著膝蓋,水杯踫都沒踫。
“不累不累,葉主任你太客氣了,這點小事不算累,你還有什麼吩咐?”
康海的目光始終落在地毯的繁復花紋上。
葉楓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房間內溫和的氣氛仿佛驟然降低了幾度。
他目光變得深邃而專注,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金屬般的份量。
“康師傅,放松點。找你來,是想詳細了解上個月,你和李大儒市長出車禍那天的具體情況。請你務必回憶每一個細節,如實告知。這很重要,關系到後續一系列調查。隱瞞或虛假陳述,都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法律責任”四個字像一把冰冷的錘子,重重敲在康海心上。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額頭上剛剛擦淨的汗珠又密密麻麻滲了出來,手指不自覺地痙攣般顫抖。
心理防線在專家精心選擇的時機和話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咽了口唾沫,喉嚨里發出干澀的摩擦聲,終于開了口,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
“那天下午,李市長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個陌生號碼,對方舉報說京州高速公路徑山段的路基填料和工程質量有重大問題,說得很嚴重,還暗示有立即塌方的風險。李市長當時就很著急,臉都沉了,立刻讓我開車去現場,說必須親眼看看。”
“車開到徑山那段長下坡,我記得很清楚,天氣不好,有點薄霧……後面突然沖上來一輛重載卡車,速度極快,按喇叭的聲音又急又響,像是催命一樣。我下意識想往旁邊避讓,但那條道窄,根本來不及……那車像是完全剎不住,猛地就撞了上來我們的車尾……”
康海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眼中充滿巨大的恐懼,仿佛又一次被拖回那個血肉模糊的瞬間。
“我們的車被撞得完全失控,旋轉著撞向了旁邊的護欄……砰!嘩啦……玻璃全碎了……李市長坐在後座,被變形的車體死死卡住……我,我被安全氣囊彈了出來,摔在路邊,撿了條命……”
“我爬出來,頭上流著血,想去救李市長,可是……可是車門根本打不開,完全變形了……李市長滿身是血,他……他抓住我從窗外伸進去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中計了,他們想殺人滅口,說完,人手一松,人就……就不行了……”
康海涕淚交加,身體抖得如同風中之葉,幾乎虛脫在椅子上。
葉楓沉默地听著,面無表情,只有眼底深處寒光凜冽,像結了一層冰。
對方太歹毒了,竟然敢對一名市長滅口!
查了幾天,真相馬上從黑暗中浮出水面,康海的交代,印證了葉楓最壞的猜想。
那條高速公路,果然是用血鋪就的。
送走幾乎精神崩潰的康海,葉楓下一步毫不猶豫地鎖定了李大儒的遺孀。
見面安排得極其隱秘,在一處不起眼的茶舍包間。
那個女人不過四十出頭,卻已鬢角染霜,雙目紅腫,一見面就死死抓住葉楓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哭求他為丈夫伸冤報仇,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然而,巨大的悲傷和恐懼之下,她卻拿不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只知道丈夫生前因為高速公路項目承受了巨大壓力,回家總是唉聲嘆氣,說那水太深,踫不得。
直到分別時,或許是葉楓沉穩冷靜的氣質給了她一絲微弱的希望,她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抓住葉楓的衣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又帶著恐懼地透露了一個信息。
“葉主任,我听說市委趙書記有個情婦叫荷花,那女人的弟弟,好像開了個金山基建公司,京州高速公路一半工程都是他們干的。”
這條線索,像在漆黑一片的房間里,突然劃亮了一根火柴,雖然微弱,卻瞬間照亮了角落里一張模糊的臉。
葉楓立刻部署調查。
然而,反饋迅速而令人沮喪︰關于趙小康書記有情婦的傳聞市面上確有流傳,版本不一,但無人能拿出真憑實據。
甚至有人反指這是競爭對手的惡意中傷,污水潑得毫無痕跡。
至于那家金山建築公司,于飛動用關系查證的結果更是顯示,該公司資質平平,注冊資本不高,從未參與過京州高速公路的任何標段建設,干淨得像一張白紙。
線索似乎又斷了,調查再次陷入膠稠的僵局。
對手的防範工作做得堪稱完美。
葉楓堅信,無風不起浪。
尤其是那位遺孀在極度悲痛和恐懼中透露的信息,往往藏著被忽略的、關鍵的真相。
葉楓決定啟動一枚暗棋——派出身警察、心思縝密的于飛,暗中盯緊“荷花”這個神秘的女人,從這條看似斷掉的線頭找出新的突破口。
于飛是京州郊區農村走出來的大學生,對本地三教九流、街巷阡陌了如指掌。
他接到任務後,迅速進行了一番喬裝打扮,舊夾克,工裝褲,眼神里的精光收斂起來,化身成一名眼神疲憊、為生活奔波的青年代駕司機,混跡于荷花可能出沒的高檔場所附近。
情報很快傳來︰荷花當晚在“錦上添花”高級私人會所與朋友飲酒作樂。于飛提前將一輛不起眼的電動車,停在會所路對面燈光昏暗的夜市攤附近,要了份炒面,目光卻像雷達一樣,銳利地掃視著那金碧輝煌的出口。
深夜十一點,寒意漸重。
荷花終于現身,她穿著一件亮片的短裙,外罩裘皮短外套,步履微醺,臉頰酡紅,站在路邊凜冽的夜風里,低頭用手機軟件呼叫代駕。于飛利用平台的就近派單規則,輕而易舉地搶到了這一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