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文明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話語中的分量讓葉楓肩頭一沉。
辭別蔣書記，葉楓又敲開了市長劉慧辦公室的門。
女市長劉慧顯得更務實一些，她遞給葉楓一疊厚厚的建木縣經濟數據簡報，語重心長地介紹。
“葉縣長，蔣書記強調了團結，我完全贊同。但具體到工作層面，經濟指標是硬道理。建木縣的gdp在全市常年墊底，財政捉襟見肘，老百姓口袋空空。”
“你上任後，要盡快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招商引資也好、產業轉型也罷、特色農業也好，總之，要千方百計把經濟搞上去，把老百姓的收入提起來！穩定是基礎，發展是硬道理。”
劉慧的話語，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指建木縣最迫切的痛點。
與此同時，葉楓在平川市布下的一枚重要“暗棋”——董自重，也悄然完成了調動。
結束了黨校學習，董自重沒有回到他經營多年的市委黨政辦主任位置，而是被“平調”到了市農業局擔任局長。
官場中人皆明眼黨政辦主任是核心樞紐，位不高但權重，是書記、市長的心腹臂膀。
而農業局局長雖也是正職，但論實權和影響力，遠不及前者。
董自重這一番調動，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某些領導對他進行了不動聲色的邊緣化處理，是某種排擠的信號。
葉楓深知董自重的能力和價值，此刻他正處在風口浪尖，不宜與董自重公開接觸。
兩人在深夜進行了簡短通話。
電話那頭，董自重聲音低沉“葉縣長，我的情況比預想的復雜。建木縣我叔叔的事，你在明處查詢，我在暗處幫忙。”
葉楓只回了一句“穩住，等我消息。”
赴任的日子到了，送葉楓的，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郭森林。
葉楓看到郭森林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按照慣例，縣長、縣委書記這樣的重要崗位履新，通常是由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親自護送，這不僅是對上位者的尊重，更是對新任干部的重視和撐腰。
如今，只派了一位副部長，這種降級待遇無異于一個無聲的下馬威，透著一種刻意的輕慢。
葉楓坐進市組織部安排的黑色轎車後座，郭森林坐在副駕駛。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沉默寡言，眼神專注地盯著前方路面，全程幾乎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車廂內的氣氛沉悶得近乎凝滯。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葉楓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心頭卻翻江倒海。
這“降格”的護送，究竟是誰的意思？
是蔣文明書記對自己不滿？
還是劉慧市長另有考量？
亦或是組織部部長劉建濤與韓大川私交甚篤，故意借此敲打自己這個“外來戶”？
無論答案指向誰，都明確無誤地傳遞出一個信號。
葉楓在平川市高層，至少在某幾位關鍵人物那里，並不受歡迎。
或者，這根本就是韓大川影響力的一次小小展示？
這個念頭讓葉楓心底泛起一絲寒意。
平川市到建木縣的一百五十公里路程，仿佛丈量著葉楓心境的下滑線。
起初是寬闊平坦的四車道國道，車流平穩。
然而，當車子駛過一塊銹跡斑斑、寫著“建木縣界”的路牌後，道路仿佛瞬間被“抽筋剝骨”，四車道驟然縮水為狹窄顛簸的兩車道。
又顛簸了十來分鐘，導航提示轉入省道，眼前的景象更是讓葉楓心頭一沉。
路面坑窪不平，積水的坑洞像一張張咧開的嘴，車身劇烈地搖晃著，每一次顛簸都像是在敲打葉楓緊繃的神經。
道路兩旁，低矮破敗的村莊毫無生氣，大片農田荒草叢生，枯萎的秸稈在風中無力地搖曳，昭示著被遺棄的貧瘠。
是這里的土地太過吝嗇?
還是人們早已對這片土地失去了希望？
眼前的蕭瑟景象，無聲地訴說著建木縣的積貧積弱，也像一盆冷水，澆在葉楓心頭那點因升遷而殘留的微末熱度上。
轎車行至一個叫桂花村的路口，一個身影突兀地沖到了路中央，用力揮舞著手臂！
“吱——嘎！”
刺耳的急剎車聲劃破鄉間的寂靜！巨大的慣性讓毫無防備的葉楓身體猛地前傾，額頭差點撞上前座。
司機驚魂未定，瞬間火冒三丈，搖下車窗探出頭去，破口大罵。
“你找死啊！眼楮長後腦勺了？這要是撞上，傷了領導，你十條命也賠不起！”
司機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攔車女孩的臉上。
葉楓穩住身形，透過車窗，冷靜地打量著這個魯莽的女孩。
她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臉龐卻異常清秀，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一雙眼楮大而清澈，沒有城里姑娘的脂粉氣和刻意雕琢的嫵媚，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未經世事的、帶著泥土氣息的質樸。
女孩顯然被司機的怒吼嚇壞了，臉色煞白，手足無措，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解釋。
“對不起大哥！我…我要去縣城上班，在這等了一小時班車，可等到現在也沒見一輛車影子！我實在沒辦法，看看能不能順路搭你的車，我真不是故意的！”
女孩語無倫次，眼神里充滿了惶恐和哀求。
車里誰說了算？
自然是坐在副駕的郭森林副部長。
葉楓作為初來乍到、且此刻心情不佳的“新縣長”，自然不會貿然表態，他只是沉默地觀察著，將女孩的窘迫和司機的憤怒都看在眼里。
郭森林皺著眉，隔著車窗仔細打量了女孩一番，看她確實不像搗亂分子，才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在縣城什麼地方上班？”
郭森林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疏離。
見有希望，女孩眼楮一亮，連忙回答，語氣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領導，我叫郭小花！在縣城中心桂花酒店上班！”
“桂花酒店？”
郭森林似乎在記憶里搜尋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上來吧，後面擠擠。記住，以後攔車不能這麼莽撞，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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