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恐高這事由來已久。
最早是壓根不敢坐飛機,到後來沒辦法了,行程需要到處趕來趕去,坐火車哪里來得及。
他就從上飛機開始睡覺,運氣好的話一覺睡到下機。運氣不好的話,半途醒過來踩著機艙薄薄的地板,臉色煞白。
狹窄的車廂內,眾人一路听著他什麼時候到,大概還有多遠的詢問,也是由衷地覺得無奈。
前幾天喊著這玉龍雪山不可不來的時候,他就沒想過這四千多米的山肯定是需要坐纜車的嘛?
顧言拍著窗外的景色,直到視線鏡頭以及能夠看到接駁的位置,趕緊跟他說︰“這次是真的就要到了,一兩分鐘。”
陸寒詢問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你可別忽悠我啊,不然我待會暈在這你們可要負責把我帶下山的。”
眼皮眨巴了幾下,可一睜眼只是剛看見纜車的地板,陸寒再度放棄︰“算了,還是等要下車的時候你們再叫我吧。”
陳朝這時候搭腔道︰“沒事,你往前或者往上看就行了。”
說完他給陸寒調整了下方向,讓他頭正好朝向接駁的位置。
陸寒緩緩睜開了眼,果然離的很近。
很快纜車抵達終點,車廂門開啟後,眾人一個接一個的下車。
倏忽間,人群中一個剛邁出步伐的人就趴了下來。
“小陸……哎,怎麼是你啊。”
陳朝剛低下頭,眼角余光看見有人倒下,慌亂的喊了一聲就伸手去扶。
人倒是扶住了,可他一看,這踏馬怎麼是陳賀啊?
合著他之前一直說,自己臨時有了恐高的毛病,這事是真的?
腦子里胡思亂想著,陳朝听到了他說的話。
“不知道什麼情況,腿突然就軟了。別愣著啊,快給我來點氧氣。”
“彭彭扶我一把。”
想到剛才在纜車上的時候,自己還一直忽悠陸寒,結果這會自己跪的比他還快。
陳賀自然是羞憤難當,可無論如何,生命還是最重要的。
他及時向眾人傳達了自己此刻的狀態不適,隨後頤指氣使地安排起了他們干活。
“一路上說這麼多話,氧氣能夠才怪呢。”顧言腹誹著,從包里拿出一瓶氧氣,打開之後直接懟到他跟前。
看著他大口吸了一會,才在彭昱航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就很想幸災樂禍。
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沒事吧,賀哥,要不要我找兩個人給你扛上去。”
“你看這身體虛的,平時就說要多鍛煉了吧。”
虛不虛的,已經很多人拿這個當段子調侃過他了,陳賀完全不在乎。
眼中精光一閃,對于顧言說要找人扛自己上山的後半句做了回復。
“那就麻煩你了,這上頭還有一百多米呢,我還想著要是到這就停住返程,以後肯定會後悔,多虧了有你啊。”
“……”不好,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顧言還沒對陳賀的無恥表達自己的意見。
旁邊跟他們一塊上來的工作人員先急了︰“峰頂上大家走路慢一點,最好別別扛來扛去的,我怕你們身體受不住。”
陳賀剛才已經有些腿軟了,即便其他人看起來比他好上一點。可要再加上一個人的重量,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放心吧,他們開玩笑的。”
“不過你這機器沒問題吧?抗的臉都紅了,要不我幫你一塊扛吧。”
彭昱航點了點頭,眼神落在工作人員扛著的攝像機上,雖說這攝像機沒那麼重。
可工作人員一臉漲紅的樣子,看起來可比陳賀恐怖多了啊。
說著就要上去幫他抬著攝像機的一角,可攝影師退了一步,搖頭道︰“沒事,我是剛才說話說急了。”
“你們繼續走吧,不用管我。”
“你確定啊?行吧,那你也慢點。”
眾人在攝影師的提醒下放棄了玩鬧的打算,順著棧道開始慢慢向上走去。
只是剛才他們下纜車後的舉動,以及這會將罩布揭開,開始工作的攝影師出現。
很快就讓游客們發現了他們的身份。
一群人慢慢悠悠地邊吸氧邊過來打招呼。
“朝哥,你們也來爬玉龍雪山啊。賀哥沒什麼事吧,怎麼看著走路晃晃悠悠的樣子,高原反應這麼嚴重的嗎?”
“不是,我身體好著呢,就是吸會氧舒服一點。”
“……”
工作人員看著鏡頭里愈發龐大的慢悠悠走路團,覺得這畫面未免有些太古怪了。
這跟晚上體育場里,一邊競走一邊聊八卦的老年人有什麼分別啊。
也虧得旁邊還是有些人能面色正常地來去自如,這才沒讓他們看起來像是來做康復訓練的。
人群中,顧言跟眾人打過招呼,看到他們之間挨著的距離很近,想了想提醒道︰
“大家別挨太近了,賀哥身體不好,多給他點氧氣吧。”
陳賀一呆︰“?”
不是,怎麼這環節還沒完啊?
不過隨後他也想明白了,本來山頂氧氣就稀薄,這一大幫人聚在一起,二氧化碳濃度又高。
要真這麼走下去的話,估計沒多久他就又得跪了。
這下丟臉可就是當著大家面丟的,那怎麼行。
趕緊配合地搭著手靠在了顧言肩膀上,另一只手拿著氧氣瓶假裝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緊緊跟隨在他們身邊的粉絲也看到了陳賀的樣子,知道高原反應不是鬧著玩的。
便呼和著都往後退了幾步,隨後各自又散開了一點距離。
依然還在繼續跟隨著。
看著他們相互之間的距離隔開了,顧言松了口氣,繼續一步步地向上走著。
剛才在纜車上還能看到郁郁蔥蔥的植被,可隨著海拔到了四千五百多米。
他們能看到的玉龍雪山頂。
便是黑色深重的石頭和皚皚白雪的交織。
要不是還有藍天作為陪襯,他們說不定都覺得這是個非黑即白的世界了。
站得高,看的就遠了。
顧言回身向遠方眺望而去,看到遠山一座又一座並立著。
忽的想起來一句詩詞,說的是正入萬山圈子里,一山放過一山攔。
此時此刻,忽然很想說些什麼。
可一陣風吹來,他默默抱緊了自己的衣服,說了聲︰“好冷。”
周然默默點了點頭,靈活調整著自己的位置,沒一會兒擠到了眾人之中,用人牆來擋著這呼嘯的寒風。
可惜的是人太少了,時不時還是會有風從空隙間吹到他的臉上,冷的他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跟顧言他們一樣穿羽絨服。
而是頂著一件秋天的外套就上來了。
他雖年輕力壯,可也敵不過這自然之威啊。
又過了半個小時,慢悠悠行走的眾人才到了山頂那塊刻著4680的石碑。
吸氧過後,此時已經恢復狀態的陳賀剛想要說點什麼笑話來表達一下自己的存在。
可發現眾人此刻凝望4680石碑的眼神有些復雜,他這會才意識到,他們的旅途好像要結束了。
王正余期望的美好收尾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因為將最重要的幾天時間給了雲苗村,他們就只是坐著纜車上了山,隨後步行看到了山頂的景色。
站在結束的時間往回望去,這段時間的經歷一時之間涌上心頭。
陳賀的表情也開始變得復雜。
身旁,那些跟著他們上來的粉絲此刻在絮絮叨叨地討論著,說他們為什麼會忽然沉默。
有說是高原反應累到了,需要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的。
也有人說他們是被4680米高度的玉龍雪山美景給震撼住了。
抬頭望天,山極高處,天空仿佛都離他們更近了些。
太陽慢慢爬升的過程中,這會顯得比他們平日里看到的也更大一些。
雖說四周到處都有舉著啤酒瓶拍打卡照的,可這樣的景色,又有誰能不為之震撼呢。
大家都以為玉龍雪山會是節目組前行過程中的其中一個景點,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他們的最後一站了。
于是討論半天之後,看著此刻終于恢復了正常狀態的幾人,興致勃勃地就上去求合照了。
……
在山頂待了沒多長時間,眾人就坐纜車下來了。
高度下來之後就沒什麼高原反應了,就到山下的其他景點四處逛了逛。
隨後在回返酒店的道路上,他們再度回望身後那座直聳入雲的神山。
有些遺憾地笑道︰“這下我們是真的逃跑成功了。”
車上,原本正看著自己素材的工作人員默默低下了頭。
即使共同經歷的這段時間里,他們也無數次吐槽過這些人真夠抽象的。
可在離別面前,他們卻盼望著這時間能夠更長一些。
這旅途能夠更久一點,久到他們對離別可以淡然接受的時候,到那會再說結束。
古城里的某間飯店。
王正余豪氣地訂上了幾桌酒席,讓店員全都按最好的準備。
回過頭來看到面色各異的其他人,王正余倒是沒有特別強烈的情緒。
只是舉杯︰“這段時間謝謝大家的共同努力,讓節目變得比我原先預想里的還要更精彩一些。”
“雖然玉龍雪山這趟旅程,沒有原本規劃的那麼精彩。”
“不過我答應你們,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再組織大家來一次真正的徒步登山。”
拍綜藝時間久了,就是學會接受和自洽的過程。
嘉賓之間的變化,環境間的變化,和預想的不同這也是很正常的。
有的東西他們能夠改變,但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正如原本他預想的全程徒步,到最後變成了只是坐著纜車上山。
可即便如此,王正余覺得這一程也已經遠超他的預想。
和流星群劃破天際一樣壯觀偉麗的場面,他並沒能自己親手再制作一個出來。
可雨中的歌聲,眾人在馬棚底下排排坐看雨的場景。
再加上剛才登山時眾人關心陸寒的樣子。
他覺得這才是自己應該追求的東西,也是人之所以為人,能從自然萬物中脫穎而出所依靠的靈性。
王正余的話,一下將原本在回憶的眾人給驚醒了。
在他沒意識的時候,眾人的眼神十分靈動地看來看去。
誰跟他徒步登山啊,爬那一百多米都已經夠費勁的了。
真要徒步的話,他們得在雪山上睡幾天啊。
離別的氛圍被登山的辛苦沖的一干二淨,陳朝趕緊舉起了酒杯。
“其他的就不說了,這一季的節目我錄的非常開心。”
“我也很慶幸除了原來的成員之外,能夠請到彭彭、周然還有顧言。”
“要是沒有你們的話,我都不知道這一季會是什麼樣子。”
陳賀和陸寒很快附和著,兩人都是一臉的唏噓。
這話說來不假。
原本節目最初的設定是他們三個獨自旅行,再不斷地薅朋友來參加。
到後來顧言有了檔期,附贈周然這個搭頭。
節目組商量之後覺得只加兩個人的話就太刻意了,王正余就把彭昱航給薅了過來。
很臨時湊起來的團隊,可到最後卻都能玩到一塊去。
這樣的緣分實在是太好了。
一杯酒干脆利落下肚,周然也站了起來,“是我得感謝你們。”
“我知道,公司剛開始把我跟顧言綁在一起參加節目的時候,大家肯定是有異議的。”
“但還是得謝謝你們。”
“謝謝大家能夠不為難我,讓我慢慢適應這個節目。”
情緒上來了,想到剛開始參加節目時看到的那些個評論。
饒是在說唱圈里混了幾年,按理說什麼樣的評論都見過的周然。
此刻卻是眼眶微紅。
哭是沒哭,但也差不多了。
“公司的事情跟你沒關系,來,我跟你一塊喝。”顧言舉起杯子,給自己滿上一杯。
看著周然的表情,道︰“娛樂圈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亂七八糟的。”
“但管他機會是怎麼來的呢,把握住自己能拿到的一切機會。”
“只要大家看到的是真實的你那就可以了。”
其他人雖然沒有像顧言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但意思都是這樣。
周然好就好在從節目一開始,給大家展示的就是最真實的自己。
不像那些習慣了做人設的藝人們,一看到攝像機的時候,心里就開始思考著有的沒的。
這才是他們和他很快就混熟了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