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的錢最後還是大家各自付的，沒有讓謝之遙出錢，也沒薅節目組的羊毛。
意外而來的訂單讓謝和順的臉上也是出現了笑容，看了眼四個木雕中，唯一沒雕刻面目表情的那個。
他說︰“這個是我閑著無聊的時候刻著玩的，所以沒把五官給刻上去。”
“現在既然你買下來了，需不需要我再加工一下，把你的長相給刻上去？”
有一個自己的木雕手辦听起來好像是挺酷炫的。
陸寒眼前一亮，忽然就想把自己手上的木雕換成顧言那一種了。
只是顧言怔了一下，隨後搖頭，“不用了，這樣就挺好的。”
謝和順倒也沒強求，自己把他們選好的木雕拿到後頭去打包裝盒，還是留下夏夏給他們繼續做著講解。
他人一走，陳賀就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了，趕緊問道︰“為什麼不刻臉，刻完了不是更有意思嘛？”
其他人也覺得可惜︰“是啊，現在不刻，你之後不一定還有機會過來了。”
“有沒有意思倒也不是這麼看的。”
顧言眉頭舒展，打算解釋一下“︰你們知道太湖石嘛？”
眾人點頭後又搖頭︰“听說過，但不了解。這跟你說的有什麼關聯？”
“你就直接說吧，陳朝腦子不好，別殺他腦細胞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現，陳朝無語至極，但也沒有反駁。
此刻他更好奇顧言要說些什麼。
顧言笑笑︰“我以前有個朋友是玩太湖石的，他總是跟我說太湖石有各種各樣的形態，各種各種的美法。”
“他說的東西很多，但我印象最深的就一句話。”
“石無面，乃融萬象。”
“就拿這個木雕舉例吧，如果我把自己現在的表情給刻上去了，那它就被我給束縛住了。”
“可如果不去強求的話，是不是隨著心情的變化，能從他臉上看到的東西就更多一些？”
留白是個好的技法，從古至今各行各業大家都愛用這一套。
可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听到，眾人卻只覺得驚艷。
好像隨著顧言這麼一說，那個無臉男一下就帶了些哲思在其中。
“這麼說倒也對，不過還是那句話，你年紀也不大，老想這麼多干嘛。”
“謝總見笑了。”
陳朝搖了搖頭，語氣里倒沒有一點苛責，反倒流露出些許贊賞。
謝之遙一陣訝然，他沒想到一個沒有刻臉的人物木雕居然能這麼理解。
果然，當代藝術全靠解釋。
他這會甚至有點感覺，如果他拿顧言這一套去忽悠上次那個看上和順叔做的木雕，打算買一批用來布置酒店，可後來又嫌太貴的酒店老板。
拿藝術、哲思做為主題，大概率這生意還是能夠談成的。
畢竟有了經濟基礎的男人們，總喜歡思考人生。
這就是木雕藝術的延伸價值啊！
因為想到了這一點，他就沒順著陳朝的話說下去。
“見笑的應該是我，今天跟大家待在一塊是真的學到了不少東西啊。”
謝之遙認真道。
夏夏在一旁站著，眼前這場景他融不進去，幾人聊天的時候也用不到他講解。
他有些窘迫地左右看看，和人對視上後就開始公式化的假笑。
這會他最怕的就是眾人聊天間，忽然說到他的名字，然後讓他也說上兩句了。
沒辦法，他是真的不會說。
估摸著那會也只能像現在這樣傻笑了。
好在這會，謝和順終于是拿著東西回來了。
很快，眾人完成了木雕工坊的參觀後，便繼續輔助著來秋游的那些學生繼續完成著他們的任務。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往果園趕去。
夏夏這才有空將剛才眾人聊天時說到的內容，包括顧言為什麼拒絕他在木雕上刻臉的原因復述給謝和順听。
謝和順其實並不是迂腐到什麼新變化都無法接受的那種人。
知道能不能讓學徒留下來的根源是他們能不能賺到錢，還特意找過謝之遙，請他幫忙尋找銷路。
他只是還需要一定的接受時間。
接受眼下互聯網發展之後，想要傳承就不能只是閉門造車。
得像懷蘭老師那樣跟旅游、文化相結合，得主動去宣傳。
顧言的話，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學木雕時候，師父告訴他的一句話。
無論是木雕還是生活，都不是越滿越好的。
站在門口看著遠處眾人的背影，他回想著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帶徒弟的時候滿滿當當地給他們排好了學習的任務，自己也是每天都在不斷努力著。
可在他們問木雕真的能夠養活自己的時候，永遠只能說，只要刻好了就一定可以。
他做錯了嗎？
他沒有錯，技藝的精進只有靠時間和勤奮來磨煉。
但他也錯了，錯在永遠只知道向後看，因為害怕行差踏錯，就一直不敢再往前走。
“夏夏，以後我們好好做吧。”
“不管是旅游，還是直播，我們都好好做吧。”
嘆了口氣，明明沒過多長時間，可謝和順好像忽然老了一些。
這是夏夏第一次看到謝和順服軟。
在此之前，他其實已經打定主意，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告訴師父自己不想再學木雕了。
即便是外出打工，也比一直守著這個工坊強。
可此刻，這句話他再也說不出口了。
看著像是突然老了幾歲的謝和順，他心里沒來由的一陣難過。
“知道了，師父。”
“你看剛才他們多喜歡我們做的木雕啊。”
“只要像謝總說的那樣，我覺得很快師兄弟們就都會回來的。”
“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像懷蘭老師那樣，把工坊擴大，再把村里一些找不到工作的人安排到我們這來。”
謝和順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夏夏的肩膀。
那力道不重也不輕，肩掌接觸間，兩人之前的隔閡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
謝之遙不知道已經不用自己再勸，謝和順自己就把心里的那些阻礙給打通了，風風火火地帶著一行人到了最後的目的地。
果園之行沒什麼好說的，說是去干活的，可其實就是一邊吃一邊玩。
好在謝之遙承包的果園夠大，這才沒讓這幾百號人給吃光。
到下午五點鐘，來參觀的學生連同老師便要踏上返程。
顧言他們帶著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還有許紅豆等人將這一撥人送上了車。
臨行前，謝之遠過來跟他們再度道謝。
“說謝就不用了，你回去之後好好學習就行。以後沒什麼事別瞎跑，不要老讓家里人擔心。”
顧言笑著提醒了句。
話剛說完，陳朝他們便紛紛接道。
“沒錯，你這個年齡段，哪那麼多事情啊。就算現在看是覺得有點難過，但過兩年回頭看就是小事了。”
“說不定還得吐槽自己當年為什麼那麼矯情。”
“你可別不信，我們都是過來人了，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逃學了嗎？”
陸寒滿是好奇地又問了句。
實在是這問題困擾他太長時間了。
陳賀之前好像從謝之遙那里套到了問題的答案。
只是無論大家怎麼問，他都是一臉唏噓地搖了搖頭，怎麼都不說。
眼下，要是不趁謝之遠走前問出這問題答案的話，他怕大家離開雲苗之後就更不會知道了。
問題問出，在場知道這事情真相的人都笑了起來。
村子里最近沒人說這事情，他們都快忘了。這會听陸寒說到這個，大家紛紛想到了自己听到的最離譜的謠傳，于是笑得更開懷了。
只是沒笑多長時間，他們就在謝之遠的目光之中止住了笑，隨後表情各異地扭過了頭。
彭昱航看了他們一眼，又望向謝之遠。
正好看到他此刻臉色瞬間通紅，跟煮開了似的。
一邊喊著“什麼都沒有”，一邊著急忙慌地就往大巴停著的方向跑去。
跑到車邊才回頭朝著他們用力地擺了擺手。
“這要是什麼都沒有的話，我才不信呢。”
陸寒吐槽了句，目光移向剛才發笑的幾人，“阿遠現在不在，怎麼樣，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眾人紛紛搖頭，背後說人這可不是好習慣啊。
要是謝之遠後來听說了，又來一遭，那他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見他們都不說，陸寒正遺憾間。
听見身邊傳來一個奶聲奶氣但又十分堅定的聲音︰“我知道，阿遠叔在學校里拉褲子了。”
“小葫蘆，怎麼又是你們幾個。”
謝之遙低頭一看，這會旁邊走過來這四個小不點還能是誰，正是小葫蘆和他的那幾個玩伴。
“我們是來撿果子的。正好听到這個哥哥問問題了。”
“是這樣啊，謝謝你們了。”
陸寒臉色怪異地對著幾個小朋友點了點頭，又看到陳賀用力地朝自己點了點頭。
終于想通了，為什麼謝之遠跑到麗江古城去都不想再回學校了。
這事要落他自己身上，嘶……
周然和彭昱航等人此刻也是打了個寒顫，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畫面。
知道前因後果之後，他們看向顧言的表情就充滿了尊敬。
他們這是拯救了一株祖國未來的花骨朵啊。
至于娜娜和大麥他們，通過謝之遙和小葫蘆的對話，知道這消息最初是被這幾個小家伙偷听到的。
這才有了後來那愈演愈烈的謠言。
看著他們一臉茫然的可愛表情，忍不住都笑了出來。
夕陽西下，果園中，一群人相互望著捧腹大笑。
這笑聲連綿不絕，讓附近路過的村民都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幾眼。
想著他們這是說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居然能讓這麼多人同時笑出聲來。
與此同時，遠處的大巴車上。
謝之遠因為沒關窗戶，被風吹起的灰塵糊了一臉，此刻正不斷地打著噴嚏。
“你們是不是誰在偷偷罵我來著？”
謝之遠一臉郁悶道。
完全不敢想象是不是趁自己走了，謝之遙在跟顧言他們說自己的糗事。
同學們的回復也很直白。
“呀是啦累，要罵你還需要偷偷的嗎？”
“是啊，我都是當面罵的。”
“合照都拍完了，你現在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
……
把眾人從果園送回了家，看了眼當下的時間，謝之遙道︰“大家回去各自休整一下，過半個小時我請你們吃飯。”
“位置我已經定好了，能來的大家就都來吧，今天你們也都辛苦了。”
“保證都是特色菜。”
“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謝總你可得把錢包帶好。”
陳賀答應的很快，畢竟剛才就是他說謝之遙如果真想感謝他們的話也不用送禮，帶他們多吃點好吃的就行。
眾人哄然大笑，倒也沒人說不去。
“你們吃吧，我跟工作人員一起。”
王正余覺得還是得給大家留點空間，笑笑地帶著工作人員就都離開了。
工作人員的晚飯他沒讓謝之遙安排，這是他這個導演應該負責的東西。
不過選的地方倒是同一個，都在雲苗村里，一個村民開的特色菜餐廳。
餐廳里分了好幾個包廂出來。
工作人員佔了三個，剩下一個最大的留給了陳朝他們和有風小院的這些租客。
許紅豆他們是第一次跟藝人一塊吃飯，剛開始的時候也很好奇他們吃飯喝酒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到後來發現其實跟尋常人也沒什麼區別。
酒瓶到五分之四位置的時候，大家在夸贊著今天的晚飯真不錯。
雲苗村這趟來的真值，東西好吃，風景也美。
酒瓶到二分之一位置的時候，由陳朝開始，眾人開始掀起了一輪想當年的討論。
等到三分之一，他們就又開始說起了關于國際形勢的話題。
酒瓶見底了，胡有為開始痛哭著說自己這些年錯過的機會，以及自己對音樂的喜愛。
其他人各種勸他，甚至拿自己的遺憾出來對比。
好嘛，果然人類是統一編程的，這真是到哪都一樣啊。
許紅豆眉眼帶笑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轉過頭再看，沒沉入他們話題里的就只剩下三個女生。
大麥一邊听著眾人說話，時不時低著頭在手機備忘錄上寫著什麼。
娜娜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寫的全是各種各樣的人設，還有他們說的內容。
“你是來這收集寫作素材的呀？”
哭笑不得地問了大麥一句，看到她十分誠實地點了點頭，娜娜更想笑了。
眼下這奇怪卻又和諧的一幕，也許才是她喜歡雲苗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