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來者一如既往的虔誠看著稻草堆里的白蛇。
但是時遇卻能透過他那雙烏色的眼楮，看到他內心深處的虛偽。
“是你做的。”不是疑問，而是一句肯定的陳述句。
男人臉上帶著微笑，“誒，神明大人你在說些什麼呢？我尋著血跡找來這里，卻發現竟是您！”
“不知道是誰把您挪來這里的，現在我把您帶回神社。”
“定然是其他心懷不軌的妖怪，我們村子里的人都是這麼死心塌地地追隨您，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臉上帶著希冀和誠懇的模樣，讓旁人真的很難懷疑他竟然會做出瀆神的事情。
看著他這副模面孔，讓時遇不由得產生了恐懼和彷徨，這種恐懼來自于內心深處。
他低頭垂眸了一眼那幾處鱗片脫落的地方。
這種恐懼和彷徨，或許正是當時白璃的心情吧。
恐懼自己竟然保護著這種像是絞殺藤一樣的人類。
彷徨自己從前做的事情，竟然都是無用的，弱小可憐需要保護的人類，竟想弒神。
他同情他們照顧他們，任由他們攀附上他的肩膀，可最後卻發現這株不起眼的青藤，已經在不經意間纏住了他的脖子。
“呵…你的樣子也太假了，你身後的鬼影早早就暴露了你所有虛偽的行為。”
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是那迷香還沒神奇到讓他神力盡失。
只需要讓肉體恢復成本來模樣，沖破房頂，那麼這個村子里的村民便會知道這個瀆神者的行徑——
他竟然墮落到和惡鬼同行。
“什麼？”男人驚慌失措的搖頭朝身後看去，但是他卻什麼也沒找到。
惡鬼同白璃一樣，虛弱的無法在白天現身，但是，神明依舊可以看見他。
雖然不知道他自己是從哪露出了馬腳，但是誆騙神明自行靠近，這個計劃有些難以再次進行。
要想再趁神明不備，攻擊襲擊 ，也有些難了。
“神明大人，無所不會的神明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吧！這一切都是那只惡鬼附在我身上所做的！”
男人踉踉蹌蹌的匍匐在地上，滿臉淚水，像是真心悔過般。
但是他每說一句，便悄無聲息的朝時遇所在的地方挪動一分。
淚水糊滿了他的臉，卻掩蓋不住他眼中的野心。
男人這一聲喊得時遇像被毒蛇舔了一口，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對著男人咬牙說道。
“我現在就讓你的村長來評判你的罪行！讓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然而，他剛一說完男人臉上悔恨的表情就消失了，他直勾勾地盯著時遇，眼中盡是淤泥。
“知道？呵，現在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沒有用，他們都和我一樣成了罪人！”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你受我們的敬仰和尊崇，就應該幫助我們，既然你現在已經無法繼續成為一個合格的神明，那麼，就應該被取而代之。”
“我想，我也能勝任這個位置！”
時遇心里冒起一股火。
白璃庇佑他們，是能從他們身上獲得信仰值，但是，他本就是這條河的河流之神。
只要河流不干涸，他便一直是神明。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這些人類去同妖怪們作戰。
白璃這位非戰斗系的神明又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怎麼，你覺得吃了我，你就能當神明？”
男人沒有執著于當時白璃的問題，而是開始哈哈大笑。
“不管能不能，你的血肉總是有特殊的能量！”
“你看啊，我才不像你是一位自私的神明，我把能獨佔的東西，都分給了我村里的人！”
時遇覺得自己需要做點什麼，他……
他充斥著怒意的眼眸中，神色突然微微一動。
怒火被勉強壓下，一絲念頭在心底里浮現出來——
霧隱在哪里？
他是白璃的伴神，應該已經發現了白璃失蹤了。
腦海深處，白璃嘆了口氣。
【他已經來了。】
時遇眼中一亮。
門被推開。
因為緊張害怕，而臉色變的蒼白失血的霧隱，在看到稻草堆的白蛇後，一瞬間，淚水便滾滾落下。
他將雙手覆蓋在臉上，過了兩秒往兩邊一抹，然後放下手低頭看著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又看了一眼他血跡斑斑的神明大人。
勉強克制住顫抖不已的嘴唇，“村民們…他們…他們…”
他有些難以說出後面的話，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這時候的男人像鬼魂一樣低聲幽幽說道︰“沒什麼不好說出的。”
“不過就是村民們喝了混著神明血液的水嘛！”
男人這一聲算是徹底點燃了霧隱心里的一把火，將他那點兒僅存的理智燒了精光。
天知道，在他看見村民們一口一口吞下那些混合著神明血液的水時，他的心里是多麼驚懼和恐慌。
“是你做的是嗎！！”
“那麼，你給我死啊！！”
他幾乎是咆哮著說出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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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將他維持著的人形一寸寸燃燒殆盡，他揮舞著他原本妖怪模樣的鋒利五爪朝地上的男人撲去。
可男人兩只眼楮瞪著霧隱沒有一點兒恐懼，“哦，原來神明座下的伴神長的如此丑陋。”
“你要殺我，那麼，那些喝下神明血液的村民們，你是不是也要一個一個的殺死啊？”
男人的臉上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帶著和惡鬼一樣的癲狂氣息。
時遇明白了。
男人不僅貪婪，還是個膽小鬼。
如果他真有本事一個人把神明殺了，吃了，那他真是膽大包天。
可是，他怕東窗事發，怕他制服不了神明，于是將村里所有的人都給拉下水。
噠噠噠…
屋外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
站在門後的霧隱趕緊轉頭朝後看去。
發現竟是村長和村民們。
原本手持拐杖的年邁老人，在喝下摻和著神明血液的水後，竟開始煥發青春。
黑色漸漸從發根生起，慢慢取代了之前的白發。
臉上松松垮垮的皮膚也開始變得緊致。
後面尾隨而來的村民們，更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們想知道…神明會如何處置他們。
場面一時靜止。
“神明大人，我們喝了您的血液，我們有罪，您會如何懲罰我們呢？”
村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沉聲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的聲音澄澈有力，已經不再是老年人滄桑嘶啞的聲音。
“他死，你們離開這！”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但是卻說得異常艱難，這里頭包含了太多，白璃的拒絕，以及希望的破滅。
村長的手一頓。
他沒預想到神明的懲罰竟是這個，神明大人 還是手下留情了。
他清咳了幾聲，正準備低聲應句好。
站在他身後的那些村民們的神情瞬間變了，焦躁、絕望，迷茫。
男女老少紛紛議論。
“這並不是我們的錯，都是拓海的錯。”
“為什麼要讓我們離開這處建設已久的家園。”
“離開了這，我們該去哪里？”
場面變得嘈雜起來，這時身在屋內的男人卻昂首大喊，“我們有這麼多人，而神明已經身負重傷！”
“你們也感受到了神明血液的神奇，如果是肉呢，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獲得更多的力量！”
他的話音剛落，村長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身邊的村民們通通跟著他跪在地上趴伏著。
“神明大人饒恕，神明大人饒恕，我們並沒有這個想法。”
“拓海有罪！請您懲治殺了他吧！”
一聲接著一聲，一個接著一個，以村長為首，他身後的村民們也舉起雙手埋頭一拜，哀求、呼喊，不絕于耳。
然而，時遇卻注意有幾個人偷偷朝他所在的方向上瞟看來。
那不是好奇。
而是帶著躍躍欲試的試探。
如果此刻的他，又或者說白璃正瀕臨死亡無法反抗。
或許那幾個人，便會立刻露出嗜血的獠牙，一窩蜂的朝他攻擊而來。
“你們都有罪！”霧隱看了一圈又一圈，伸出手指朝他們一個個指了過去，“知道我的神主善良，就想誆騙于他！”
“難道你們對拓海的行為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嗎？”
“夜晚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白天他突然消失不見，之後卻十分熱情的去河邊給你們打水，遞茶給你們喝！”
“還有地上的血跡！茶水里特殊的味道！你們也沒看到喝到嗎！”
霧隱指著村長的頭頂︰“你們發現不止你們一個人喝了，而是所有人都喝了時，便默契的將責任都歸咎給一個人罷了！”
“利你們是享了，罰卻是一點都不想承擔！”
有人不滿的將頭從地上抬了起來，“又不是我們想喝的，都是拓海干的！”
“對呀對呀，等我喝下去的時候，我才發現了不對，這有什麼辦法！”
他們附和著，大聲嚷嚷著，全然沒有剛才滿懷抱歉的模樣。
“而且神明大人都沒計較，你區區一個妖怪又有什麼好說的。”
一個村婦用手指著霧隱的鼻子罵道，“你長的這麼丑，還是個妖怪，竟然還天天和我家孩子玩，哎呦，還真是可怕！”
怒氣讓時遇控制不住氣血的上涌，一瞬間周邊的怒罵和哀求聲全部消失，時遇只感覺他的視網膜都被紅色浸透。
再次睜開眼楮，整個世界都變了灰藍色，他漂浮在上空，看著底下的白色巨蛇，蛇尾掃過屋檐，瓦片如雨點墜落。
蛇身碾壓著一座座房屋。
而底下四處逃竄的人們，有的拿著他們的農具鋤頭鏟子對準白蛇之前鱗片脫落的地方，朝 露出半透明肌理的肉一次次捅去。
血肉模糊一片，白色的經絡淺淺露出，但在時遇眼中，卻是一片金色的馬賽克。
而更有甚者，已經沖到神社里，將他們之前尊崇的神像高高舉起，又朝地上重重摔下。
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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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在地上四分五裂。
看著眼前這一片亂局。
村長抹了一把他被黑灰弄髒的臉。
“村長，你難道還覺得你的村民們沒有錯嗎！”
站在霧隱身側的村長下意識伸出了手，想扶住一個連滾帶爬的村民，霧隱轉頭看向他，“你要幫他們嗎？”
村長臉上露出不忍，“他們以前不是這樣……”
話沒說完，可他的嘴唇動了兩下卻沒再出聲。
他也有罪。
年紀大了，他的味覺也開始衰退，然而入口的水，卻越喝越甜。
他意識到了什麼，抬頭朝四周看去，恰好對上周圍村民們各自帶著打量的眼神。
更甚者…竟還想再多喝一碗。
罪孽啊…
村長低頭看了一眼皮膚光滑的手背，那里原本應是莊稼人應有的傷疤和繭子。
他對不住他的神明。
他用大拇指搓了搓自己的掌心…
瞬間鼻子發酸。
是神明大人的血液，讓他變成了這樣。
他竟然喝了，一直保護他們的神明大人的血液！
咚的一聲，他心一狠，頭重重撞在了牆上。
身體軟趴趴的像狂風中的落葉一樣翻滾出去好幾圈，最後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周圍的幾個村民連忙跑過去查看他的情況，他們晃了幾次村長都是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一個村民對著霧隱怒目而視，她的聲音卻在發抖︰“只是血液而已，你們這麼計較的嗎？”
“現在他死了，你們開心了吧！！”
霧隱沒有回她任何一個字，只是兩只眼楮冷冷地盯著她，直看得她避開他的視線。
他不說話，可旁觀的時遇卻忍不住了，“你們明明知道那是錯誤的，卻故意將錯就錯！”
“什麼叫做我們計較！！你們不想想！那是一直用生命保護著你們的神明啊！”
一群被貪婪蒙住了雙眼的畜牲！
就在這時，整個村莊被一道閃電照亮了，那道雷就劈在白蛇附近的位置，瞬間…巨蛇就像個木棍一樣僵直落地。
而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類也是當場軟倒。
“白璃，你認罪嗎？”
雲端之上，降下這道霹靂的神明冷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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