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疏落，斜陽被窗紗篩過，光斑無聲在桌上掃過，襯的房間內的光線愈發朦朧。
一壺清茶，兩人在桌前落座。
“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等姜時願坐好後，林七夜伸手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儼然是要長談的模樣。
姜時願的目光正落在桌上立著的細頸梅瓶上呢。
看到梅花，她就想起了自己暫時存在百里胖胖那里的梅花，也不知道現在枯萎了沒。
“ 嗒——”
茶壺被林七夜放回桌子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姜時願回過神，環顧雅致的房間，有些無奈，“七夜，不用這麼嚴肅吧？這個氛圍是不是過于陰暗了些？”
按照影視劇的套路，這樣的光線一般都是大反派下線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光線太過昏暗，她都要看不清林七夜的臉了。
“我覺得挺好的，如果你介意，我去把門打開。”林七夜不覺得有什麼，姜時願看不清他的臉正和他意，反正他能看清楚她就夠了。
“算了，就按照你的想法來吧。”不算什麼大事，姜時願搖搖頭，沒真的讓林七夜去開門。
林七夜點點頭，不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
“第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你現在還想推開我嗎？”
“我什麼時候……”
听到這個問題，姜時願下意識就要拍案而起，下一秒，她又冷靜了下來。
不對，今天坐在這里是為了和林七夜解開心結的，她不能像以前那樣為了臉面硬 了。
不管怎麼說，她對待感情的態度絕對是有問題的，她得改。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要推開你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氣，將雙手搭上面前的茶杯借此來緩解自己的情緒，認真的說道。
“我相信你。”
姜時願說的話不論是真是假，至少林七夜听的十分歡喜，所以他沒有多做反駁，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第二個問題，關于你知道的那些事，可以告訴我嗎？”
那些事是指什麼，姜時願很清楚，她沉默了一會兒，面上閃過一絲糾結。
最後，她說︰“有些事可以，有些事不行，至于我能說的，在雪山上我都已經告訴你了。”
“不行？難道還有什麼地方讓你感到顧慮嗎？”林七夜不理解。
“七夜，我不想騙你，更不想拿一些無意義的話來搪塞你。
不過你放心，我有預感，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再等等吧，說不準哪天我就願意說了。”姜時願想了又想，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我確實會知道，只是這個謎底等到你願意開口的時候，大概我自己都能猜出來了吧？”林七夜揉了揉眉心，頭疼的抱怨了一句。
“反正，那個謎底絕對會顛覆你的三觀就是了。”姜時願干笑，沒有接林七夜的話茬。
林七夜不置可否，還是那句話，每個人都有秘密，他並不是真的要姜時願立刻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他，那太不現實了。
“看來我牽扯到的事情還挺大的，那麼關于所謂的命定姻緣，可以再說一遍嗎？”
【凡塵神域】帶來的力量讓林七夜在昏暗中看清了姜時願臉上所有細微表情，他微微眯起眼，繼續說道︰
“你不願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因為我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問題難免還是要繞回來的。
你說你沒有推開我的想法，可是你的行動並不是這樣的，我很在意。”
什麼男女主角，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身上還是太匪夷所思了，都說他是氣運之子，回顧短短二十多年人生，過的苦哈哈，有他這樣的氣運之子嗎？
“命定姻緣……就是類似于上帝視角看到的東西？總之，世間萬物都有各自的命運，按照常理來說，你我的人生都存在著既定的軌跡。
作為一個氣運之子一樣的存在，有一個天然相配的愛人，這很正常。”姜時願眨眨眼，貼著杯身的手不自覺的收回，手指蜷縮，絞盡腦汁的解釋。
“……”
天然相配的愛人哪哪都好，就是不是你是吧？
林七夜覺得提起這個話題的自己簡直就是自找苦吃，心情急轉直下。
他嗤笑一聲，強壓下心頭的不適，“所以呢？你還是沒有說清楚，為什麼你的行為和你的說的不一致。”
“你指的行為，是指什麼啊……”
姜時願咬著唇，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解釋，“我是有顧慮，可是我最後還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和你在一起，因為我知道我喜歡上了你，這還不夠嗎？”
“不夠。其實前天，我在天庭見到了迦藍仙子，出于好奇，我就和她聊了聊，你猜，她和我說了什麼？”林七夜拿起水杯微抿了一口，沒有錯過姜時願突然心虛的表情。
“聊了什麼？昨天怎麼沒听你提起？”
曹淵是西王母鎮壓然後帶上天庭的，迦藍常年跟著西王母，見到也很正常，只是林七夜沒提，姜時願也沒想到，現在突然听他說起來，她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聲音都在顫。
“原本她是不想說的，只是我有意無意的提到了這方面的事情，她怕你和我之間有嫌隙，就義正嚴辭的告訴我，她一心只想侍奉娘娘，沒有凡心，以後也不會有。”林七夜放下水杯，表情好奇的問︰
“時願，你能告訴我，你和她說的‘正確選擇’，是什麼嗎？”
“正、正確選擇，就是我、我會尊重你的意見，只要你喜歡我，我就不會放棄你……”姜時願就知道會是這件事，嚇得直摳手。
怎麼辦！她已經感受到了林七夜身上風雨欲來的窒息感，如果說實話，肯定會死的很慘吧！
“是嘛……”林七夜的目光下移，落在她忐忑的手指上，面色突然陰沉，“時願，你覺的，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啊？去、去姑甦市做任務的時候？”姜時願目光閃爍，不敢去看林七夜蒙在陰影下的臉色。
“不是，是滄南神戰的時候，我第一次抱你，你心動了。”林七夜用的是陳述句，他很篤定。
姜時願的身體僵住了，有些懊惱，怎麼她自己都快忘記的事情林七夜還記得？
“為什麼不認清自己的心意，怎麼，是不想嗎？”
“……”
“去齋戒所救我的時候，你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不想加入【夜幕】，是怕自己陷進去？”
“……”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我喜歡你的，該不會是在我進齋戒所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了，所以一直裝傻，甚至引導我不要喜歡你吧？”
林七夜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拋出，弄得姜時願十分狼狽。
她突然慶幸剛剛沒有讓林七夜把門打開，不然她臉上的表情暴露在光線下，一定很難看。
……
林七夜還在繼續問著，這些話他已經想了很久很久，熟爛于心。
姜時願就好像站在了懸崖邊緣，而林七夜還要步步緊逼，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終于，在林七夜的又一個問句落下，她忍不住握緊拳頭，打斷了這場無盡的拷問。
“可是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是嗎？現在談論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蹙著眉，那張總是漂亮明媚的臉上滿是不理解還有被說破之後的惱怒。
“不要再執拗下去了，那時候我們都不夠成熟，我承認那時候我的一些想法欠缺考慮，也做了一些傷害到你的事情，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就算你舊事重提，也得不到什麼不是嗎，我又不能穿越回去彌補你！”
“對你來說沒有意義，對我來說有！ ”林七夜听到姜時願說沒有意義，頭腦轟鳴，突然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說著說著，他盯著手中微涼的茶水，不禁失神了幾秒。
“我很在意這些事情，在意到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我做夢都想從你嘴里听到一個好的答案，慰藉我的心靈，你不明白也不在乎，所以你才能輕易讓我別再執拗。”
“可是七夜，我只想談結果，我挽救不了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
天庭不分晝夜，可房間內光線昏暗，姜時願依舊不太能看的清林七夜的神色，她抿著唇，還是開口了︰
“七夜，你當時就是個情感鋼筋，認不清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怪我吧？
再說了，我一開始就知道你這所謂的命定姻緣，我怎麼會知道你喜歡上我呢？察覺到了之後不想和你有感情上的糾紛，也是人之常情啊！
是，我一開始是有引導你別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想讓自己和你過多接觸，但那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受傷，也不想讓你後悔，這是我保護自己的手段，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
命運的力量有多強大，你也從梅林那里知道了，和你在一起，我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萬一你真的喜歡上迦藍，你倒是抱得美人歸，又該讓我如何自處？
感情是需要積累的，後來我們在一起之後，除了高天原那件事我對不住你，其他時候，我已經在進步了，你指責我，我很難過。”
姜時願說了一大堆，幾乎是把話揉碎了說試圖讓林七夜明白她的為難之處。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當她說完之後，林七夜理智上是理解了，但心也涼了。
他的心口就像被塞了一塊寒冰，冰冷滯澀的痛苦密密麻麻，“時願，從始至終，為了一些莫須有的事情，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一點信任嗎？”
林七夜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只是個備選項，他以往的隱忍在姜時願看來只是無病呻吟，是可有可無的。
她沒有玩弄他的感情，她只是隨時做好了抽身離開的準備，這太殘忍了。
他苦澀的站起身，傾身俯視她，突然問道︰“如果迦藍真的願意順應你所謂的命運，你會怎麼做？”
姜時願一愣，猶豫了一下，“我怎麼做重要嗎？以她的性格，喜歡一個人自然會來追。”
她有點抓狂，因為她不知道林七夜具體想得到什麼，要是迦藍要是知道她和林七夜在這里說這些，也會覺得很莫名其妙吧。
“你逃避了。”林七夜壓下眉眼，“我問的是你，都到了這個份上，再差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了，你可以對我說實話。”
姜時願覺得林七夜說的有道理，話都已經說了這麼多，這時候再撒謊根本沒必要。
“可能會退出吧……畢竟如果沒有我，你本來就應該、”
“夠了，別再說了！”林七夜听了個開頭，就猛的打斷姜時願的話。
讓說實話的人是他，讓姜時願不要再說的人也是他，是他反復無常，可下面的話，他真的不想听。
林七夜笑容慘淡，“就不問問我的真實意見？合著我就是一個工具人，誰要你就給誰。”
姜時願被林七夜突然爆發的聲音嚇了一跳，心里也有點委屈，“因為可能在某條命運線中，你對她的愛亦是濃烈的撕心裂肺，你說我不懂你，可你也不懂我啊。
七夜，就算你不想听我還是要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猶豫了，那就不要選我。”
“能忘記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嗎？”林七夜無力的坐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自己的堅定，他只知道，每次姜時願提到他可能和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會怎樣怎樣，他就渾身冰冷。
“你才是那個執拗的人，人生充滿了荒誕與不確定，就連神都不能說自己能掌控命運，一次邂逅，一個意外，都會導致結果變的不同，我們自己才是主宰命運的主角。”
林七夜明白，說到底，他和姜時願之間的矛盾，還是源自于情感上的不對等。
什麼狗屁命運，姜時願去救劍聖前輩的時候都能想得通，逆天而行，怎麼到了他這里就不行了？
滄南神戰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和姜時願才十幾歲，對感情懵懵懂懂，又是初戀，兩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誰又比誰成熟了。
林七夜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情商不高的直男，就算經過姜時願的調教現在好一些了，但姜時願這個師傅肯定是比他要懂的更多的。
今天這一番話下來，他發現他想岔了。
姜時願一點都不成熟，她就是一個被他寵壞了的熊孩子。
他給了她太多的感情，讓她享受著，卻吝嗇于付出，結果就是他滿身執念，飲鳩止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