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就去了蕭書記家。
    書記果然沒回,只有凌老師一人在家。
    我也不好單刀直入,先聊了幾句家常,發現凌老師心不在焉,就繞著彎子問道︰
    “書記出差了?”
    凌老師這才記起沒泡茶,起身泡杯茶端給我,嘆了一聲︰
    “天天就圍著公家的事轉來轉去嘛。”
    我勸道︰“公家的事實在太多了,以前我也是一刻也不停息,總是做不完。現在好了些,上面有個局長,她安排我,我就做,不安排我,我就玩。”
    也許凌老師覺得孤單,我又是她的親戚,望著我,終于說了一句真話︰
    “公家有事也算了,還有人告他的狀。”
    我心里並不吃驚,只是印證孟市長沒說假話,便試探著問︰
    “告什麼狀呢?”
    凌老師說︰“也沒什麼。”
    我說︰“你說給我听吧,說不定我認識告狀的人,可去做做工作。”
    她搖搖頭︰“你不認識,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現在還拿出來告狀,那是有目的啊。”
    凌老師說︰“是啊。曉東,這個機關院子不平靜啊。”
    “你說說,說出來,我也參謀一下。”
    凌老師才說了原委︰七八年前,那時的蕭市長幫親戚打了個招呼,這個親戚本來是個招聘干部,打了招呼就轉成了正式干部。
    後來,親戚就做到了管經財的副鄉長。當了副鄉長,又管財經,就在外面拈花惹草。拈花惹草也就算了,一定要和老婆離婚。
    他老婆逼得沒辦法,就向組織舉報她老公貪污公款,一查,確有其事。
    縣委書記听了紀委的匯報,無意中說了一句很平常話——這樣的人是怎麼混進干部隊伍中來的?
    這個話傳開之後,當時還有幾個人,和我們這個親戚是同一批進的鄉政府,但他們還是招聘干部。
    于是,他們紛紛告狀,說我這親戚是有關系,是違規招聘。
    這些人在某些人的指使下不斷地告,就慢慢把底子弄清了——你姨父當時打了招呼。
    某些人就抓住了把柄,一直告你姨父。
    凌老師說完,我心里就清楚了。
    那幾個仍然是招聘干部身份的人,不會告蕭書記。
    他們告狀的目的就是——別人招干了,自己沒招干,想把事情鬧大,要縣里解決他們的轉干問題。
    事情一鬧大,縣委解決不了,就只好向市里反映。能不能作為特殊情況解決那幾個的轉干問題,畢竟這件事涉及到蕭書記,捅開鬧大不好收場。
    這時,市里某些人如獲至寶。
    某些人並不多,但這個連鎖反應的隊伍特別大。
    我打個比喻,僅僅是比喻而已,比如紀委書記覬覦市委副書記這個位子,他想上,如果副書記倒了,他就有希望當上副書記。
    只有他能當下副書記,其他常委想著紀委書記的位子。
    如果真如此,空出一個常委的位子來,有條件的副市長想著這個位子。
    接下來就是夠條件的局長,又想著副市長的位置,
    其他人又想著那個局長位置……
    所以,這就叫官場候位癥。
    跟銀行排隊取款一樣,排在前面的任何一個人,突然有事走了,大家都會依次前進一步。
    所以,大家都盼著前面的人,突然有事。
    听完,我喝了一口茶,感到確實有點為難,那麼多年的事,當時我還沒參加工作,更不認識鄉政府的人。想了想,便勸道︰
    “就算是打了個招呼,又沒簽意見,不管怎麼問。就說沒打招呼。口說無憑,到哪里去查呢?”
    凌老師說︰“我這個不要臉的親戚,關進去就全部供了。老蕭就是為了這事去省城找當時的鄉黨委書記。這個人早就退了休,住在省城兒子家。
    只要他做證,說老蕭沒有強迫他,這樣就好辦了。”
    我急忙問︰“那老書記肯擔擔子嗎?”
    凌老師說︰“就是去了一天,說要明天才回,我也不知道情況,急人呢。”
    我安慰道︰“只要沒簽字,堅決不承認,就是有人作證,也不能作為依據啊。”
    凌老師說︰“事情這麼久了,老蕭也不記得簽不簽了字。”
    我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只能找了幾句無用的話,安慰一番,然後才走。
    回到宿舍,我坐在那兒發呆。
    我估計,目前知道的人絕對不多。所以,不能去對門跟師父商量。
    連蕭書記都特別注意這一點,到江左去都帶著秘書。
    他可以隨便到哪個廳局走一圈,就算不找任何人,進去走一圈,秘書和司機就認為他去公事了。
    然後,他可以放秘書和司機的假,說自己要辦點事。
    司機和秘書就不會有任何懷疑——領導也是人,他有親戚,有朋友要走動。親戚朋友有車,給你們放假,不很正常嗎?
    我擔心的是——他親戚寫了一個什麼報告,然後來找當時的蕭市長。蕭市長在上面簽述一個意見,這個是個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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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只要意見簽得靈活點,蕭書記也就沒有問題。
    比如︰請酌情解決——這個完全沒有問題。我又沒有一定要你們解決。你們不遵守制度,是你們鄉黨委政府的問題。
    又比如︰請根據實際情況解決——這個就更沒有問題。你們不根據實際情況,是你們的責任。
    怕就怕在上面簽上︰“請予以解決。”
    那麼就有問題。這是用命令的語氣干預下級的決策——等于是下指令。不能解決,你們也要給他解決。
    到底是什麼情況,我也弄不清楚。
    這時,我決定打個電話給蕭書記。
    想了想,覺得貿然打電話也不妥。如果他身邊有第三人呢?只好先發了條短信︰
    “書記好,可以給您打個電話嗎?”
    沒有反應。
    我怕他沒有看到。
    再重新發了一條。
    過了十分鐘,還是沒有反應。
    我原以為電影里的鏡頭是虛構的——比如奪戰之前,常凱新望了望地圖,總是從這頭踱到到那頭,又從那頭踱到這頭。
    現在,我發現一點也沒虛構。
    我也一樣,從客廳走到書房,又從書房走到客廳,不停地走。走得累了,就坐在沙發上,兩眼發呆,眼前空洞無物。
    我的手機始終沒有響起,連短信提示音都沒有。
    坐了快半個小時,我打了一個激凌,站起來對自己說︰管它呢,先洗澡。
    我找了一套衣服,走到衛生間,先洗澡。
    我沒有關門,以便听到桌子上的手機聲。
    洗到一半,突然,手機鈴聲大作。
    我扯了圍巾,來不及擦干身了,往身上一裹,跑了出來,一看是蕭書記打來的,立即半蹲,接通了電話。
    “書記在江左?”
    “嗯。”
    “一個人在房間?”
    “嗯。”
    “晚飯後到您家打一轉,凌老師跟我說了一件事。”
    我有意停下,讓他明白。
    “你說。”
    既然他明白了,我才說出三點建議。
    “一是沒有簽述意見,只打了個電話的話,就是根本沒有這回事。
    二是簽述的意見模稜兩可,那就是他們鄉黨委政府的責任。是他們做的主。
    三是簽述了肯定性的意見,也不是大事,因為你親戚平時表現好,值得錄用。人是發展變化著的。他後來變壞,與你無關。”
    蕭書記說︰“嗯,你休息吧。”
    我放下電話,才快步跑回衛生間。
    水,嘩啦啦地從頂上直沖而下。
    我想,幸而當時沒與表嫂合作,憑她那個人的德性,會步步逼進。賺點小錢,我就成了她的玩物。想怎麼支配我就怎麼支配。
    又想,即使與旭哥合作,每年在領取分紅時,我也在那個結算表上簽了字,這個,明天一定要把他叫來,當面燒掉。
    或者,干脆退股。
    水,嘩啦啦地流,我站在下面,好像要把全身的污濁全部沖洗干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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