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陳少華來拜訪。
他倒是機靈,說到門衛室問清了我住哪棟哪樓。
我倒了一杯茶給他,問了他的學業情況。他說中等偏上。
我問他畢業後就業,有些什麼想法。
他說︰“我就想留在市里。但我家里也沒有關系,我娘說,只能找東哥,能留到縣城就不錯了。”
“為什麼想留到市里?”
“城市啊。”
“縣城也是城市。”
他听了,搖搖頭,說道︰“市里好,在市里,我只要有個工作就行。”
我算是探清了他的底線,便說︰
“你想留到市里,不是找了一個家在市里的女朋友吧?”
他不停地搖頭,說道︰
“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找不到合適的女朋友。”
“為什麼?”
“家是市里的,眼皮子高。不會找我。
家不是市里的,一般找了個市里的男朋友,通過關系留下來。現在的人都很現實。”
我點點頭,說道︰
“少華,我們是鄰居,但我比你大六七歲,我讀大學時,你還是個小學生。平時打交道也不多。東哥願意幫你,但希望你上班以後,以事業為重。”
他驚喜地問︰“你幫我找好了接收單位?”
“你好好表現,盡量要學校把推薦語寫得好一點。至于單位嘛,有八成的把握讓你留在市里。
至于干什麼,現在不告訴你。如果你說出去,有些人就會嫉妒你,事情就會泡湯。”
少華感激地說︰“謝謝東哥,我一定表現好,不會讓你失望。”
“那你也早點回去,不要到其他地方去玩。”
少華再三感謝,走了。
我決定去師父那兒去坐坐。
敲開門,他一見是我,說道︰“這段忙?”
我笑道︰“兩頭忙。上班呢,瑣瑣碎碎的事多,下了班呢,還要關心家里建房。”
他把我讓到茶室,煮一壺茶,說道︰“建房很重要。安居才能樂業。”
兩人閑談一陣,我才說道︰“師父,有個事請教你。”
他點點頭。
我說︰“我有個表嫂,就是我舅舅的兒媳,她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在千嘴村辦了一個飯店。”
師父說︰“你帶我看過地方。”
我說︰“對。這個人非常勢利,我不太喜歡她,但是,她老是跟別人宣揚,我是她表弟。
您也知道,很多人認識我。她一宣傳,別人就照顧她的生意,甚至有些人認為我入了暗股……”
師父截住我的話頭,問道︰
“你入了股嗎?”
我斬釘截鐵︰“沒有。”
師父掏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緩緩說道︰
“歷來有一句話,叫疏不間親。你們是老表關系。我不應該提建議,但是,你沒入股,她老是打你的牌子,這確實不好。別人以為你入了股。”
“我表嫂那張嘴特別厲害。她說一半藏一半,別人就誤以為是我的店子。”
師父說︰“在這件事上,你要堅決一點。把他們兩口子叫到家里,說清利害關系。這是第一。其次,別人邀你吃飯,你就不要去。”
我說︰“現在是說不清楚,他們兩人為了利益,四處張揚。”
師父沉思一陣,說道︰“你想下猛藥治好,我就給你開個處方。”
“您說。”
師父把如何做的方法說了出來,我心里感嘆︰師父真有一手。
次日中午。我吃了飯就到辦公室,把門一關,敲了一封群眾來信,讀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打印好,然後就把原文刪了。
再把打印出來的那份,復印一份。又把原件燒了。
下了班,我就打了一個電話給我表嫂,說請她和表哥,務必晚上到我宿舍來一趟。最好是早一點來。
我表嫂興奮地問︰“我想當個政協委員,你幫我給城關鎮梅書記說了?”
我說︰“來了再講吧。”
她說︰“我們收拾一下,七點半趕到你那兒。”
我燒好茶水,先到書畫室練練字,就等著他們上門。
等人久啊。我把《岳陽樓記》抄完,他們還沒來。
我又抄寫了李白的《望廬山瀑布》,他們還沒來。
我又抄甦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抄到【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時,外面才響起敲門聲。
我把書房門一關,打開門,讓他們進來。
這一次,我破例沒有泡茶。只說坐。
我表嫂很敏感,立即覺得氣氛不對。
我坐下,從口袋掏出一封信,問道︰“我沒入股嗎?”
表嫂聲音響亮︰“沒入。”
“我沒入股,也沒幫你們做一件事,但是告訴狀寄給紀委,我給你們念一下。”
表哥嚇得坐立不安,表嫂吃驚地望著我。
我開始念道︰
“尊敬的紀委領導,我們是一群普通群眾,寫信檢舉市政府辦郝曉東入股辦店一事,請領導們徹查……”
我一直讀下去,讀完問道︰
“徹查是什麼意思,你們知道嗎?就是請市里徹底調查這件事,查個底朝天。如果屬實,後果我就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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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我接受不了,我爹娘也接受不了。至于你們,也是後悔一輩子……”
我表哥老實,他快要暈倒,我表嫂強打起精神,渾身不自在。
“我沒入股,你們倒好,為了賺那麼幾個錢,到處宣揚我是你們的老弟。你們老弟是蕭市長的秘書。連最相信我的朋友,也一口咬定我入了股。
好事不出名,丑事傳千里。
你們沒在機關混過,以為這些人是告的是我,其實就是告蕭市長用人不當。搞垮我不是目的,目的是為了搞垮蕭市長。
他們現在是送市紀委,接著就送省紀委……”
我那沒志氣的表哥,竟然當場暈倒。急得我表嫂忙給他壓人中,我忙泡白糖水,弄了好一陣兒,他才緩過氣來。
我忙問他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他連忙搖手,說是累的,今天生意特別好,他連飯都沒吃就開著車過來了。
我說︰“等會要旭哥幫你把車開回去。”
我表嫂鎮定一些,問道︰“那現在還查不查呢?”
我說︰“誰知道呢?這封信是我一個最要好的朋友復印一份送給我的。”
我那表嫂雖然為人厲害,畢竟對公家的事一知半解,也嚇得六神無主。忙問︰
“那怎麼辦?怎麼辦呢?”
我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說︰
“怎麼辦?就是實事求是。有人來調查,你們就講真話,證明我從來沒有和你們合過伙。證明我連說都沒有說過。
其次,以後少到外面張揚。不要說我是與你們是親戚。就這樣辦。
寧可給強人背包袱,不可給弱人當軍師,我當初也是為了你們好,想不到惹火燒身,讓我們蕭市長都不得安寧。”
說罷,我要給旭哥打電話。我表哥說︰“不要,不要,我能開,能開。”
我也估計他能開。便說︰“你要講真話,出了事,我不負責。”
他說︰“能開,真的能開。”
我站起來,說︰“那就早點回去,我也跟蕭市長明天匯報一下思想。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沒入股,連想法都沒有過。”
我表嫂說︰“你絕對沒有這個想法,絕對沒有,打死我們,我們都會這樣說。”
我說︰“這事就說到這兒,落在這兒,出了門就不要再說。至于其他事,我慢慢去處理好。”
他們兩個站起來,點頭不迭。
我坐在原地,沒送。
兩人輕手輕腳,打開門,溜了。
我坐在那兒,呆坐了一陣,才站起來,長長地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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